董思冰无父无母这件事,除了表姐常孟星知道外,从没对别人说过。
本来这种事就不是什么“谈资”,再加上董思冰一贯的小清高,更不屑将家室与外人言。若是她在“想到我妈”这句前加一句,“你是除我姐之外唯一知道的人”,估计夏有凡就要做忠犬状,一边摇尾巴一边喊“主人主人你放心,我一定不出卖你的秘密”。
从前有个小女孩,她父亲因公司破产自杀,她妈妈每天都在家里哭。
月夜之下,董思冰喑哑的声音,和她唱歌时的那份悲伤遥遥呼应。夏有凡安静地听着,听她讲那个六岁小女孩的故事。
听她讲六岁的董思冰的故事。
忽然有一天,伤心的妈妈不哭了,她说要带女孩去市区最热闹的购物街,给她买新衣服。
女孩一听这话眼睛都亮了。出门前还给妈妈唱儿歌,妈妈为了夸奖她,还亲了她脖子一下。
小女孩当时不明白,为什么妈妈肩膀一片湿润。她当时太年少,太幼稚,根本不知道将要面临一场怎样撕心裂肺的决别。
她们坐汽车去了市区。妈妈拉她进了一个大商场,给她买了三件背心,有一件米色的,上面画了个头戴蓝帽子、身穿红衣服、露着两颗可爱门牙的小人。
小女孩可喜欢那件衣服了,当时换上就不想脱下来,在镜子面前照啊照,觉得自己是全世界最可爱的女孩。
妈妈看着她照镜子,也笑了,笑得眼睛都红了,表情特别奇怪。女孩跑过去说,妈妈你怎么笑跟哭一样难看。
妈妈没回话,拉起女孩的手出了商场,来到十字路口。
那个不大的十字路口,在当时不到一米的小女孩看来,简直是洪水猛兽。熙熙攘攘的人群,变换色彩的信号灯,车来车往,川流不息。
女孩站在斑马线一端,紧张地盯着马路,脚下像涂了胶水,一步也不敢动。
她心想,幸好,幸好她有妈妈在。
可是下一秒,妈妈突然蹲身对她说,冰冰啊,我去马路对面买东西,你在这等我一会,待会我来找你,好吗?
小女孩想说不好,想问你可不可以带我一起去。
但六岁的心智真不是人人能猜到的。女孩怀着别扭的心思,装出逞强的样子,挺直了身板说,好的,我在这等你回来。
她当时哪怕稍微做一点挽留,一个眼神、一个表情、一个动作,也许她妈妈都不会立刻掉头就走。
可是,小女孩没有。
不但没有,她还拿小手推了妈妈一把,幼稚地说,你快去吧。
她妈妈笑了。
那笑容很奇怪,眼边还有水滴。
妈妈走的很快,越过斑马线后不停回头看小女孩。女孩装出勇敢的样子,傻呵呵地冲她挥手。
等她妈妈过了马路,交错的人影遮住她的背影。六岁的女孩努力踮起脚,却怎么也看不见妈妈的身影。
她等啊等。一次绿灯亮了,两次绿灯亮了,三次绿灯亮了,四次绿灯亮了……
等第六次绿灯亮起,她妈妈还没回来,女孩哇的一声哭了。
女孩那年刚好六岁,一次绿灯亮起算一岁的话,六次绿灯亮起,就算六岁。
六次绿灯亮起,妈妈还没有回来;六岁的董思冰,被妈妈扔在十字路口。
我今年快满十八,常常呆愣在十字路口看红绿灯。
绿灯亮了十二年,可她从没回来。
Oldfriend,whyareyousoshy
Itain\'tlikeyoutoholdbackorhidefromthelie。
往日知己今何怯?向来一切无遮掩。
Nevermind,I\'llfindsomeonelikeyou。
Iwishnothingbutthebest,foryoutoo。
终有弱水替沧海,但祈事事随君安。
浩月当空,月光轻摇人影,有小虫发出嗡嗡声,寂寞如歌。
董思冰的脑袋轻轻靠在夏有凡肩膀上,脸色微白,眼睛一片漆黑。
肩膀多了她的重量,心里像承了千斤重石。
夏有凡没有告诉她,自己同样是在不完整的家庭长大,同样发生在六岁的年纪。不过比起被母亲抛弃,夏有凡的母亲,是主动离开了别人。
暗夜给了两人静默的时间。夏有凡感受到肩头的人轻轻浅浅的呼吸,心上像蒙了一层薄纱。
旺仔小弟脑洞那么大,孤独清高的董歌姬,一下幻化成十字路口等待绿灯的小女孩,伴着嘤嘤的哭声,深深刻进他脑海。
感谢鸡胗怪兽没教给他如何找话题,不然他一定听不到董思冰讲十二年前的故事。
肩头的人动了一下,小声音问:“不发表点看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