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鹤亭——”齐顾看准一人,拉弓射箭。
被喊之人轻轻侧头,堪堪躲过从背后袭来的暗箭。
苍老浑浊的眼里是熊熊燃烧的恨意与杀。
程息与孟鹤亭显然胶着良久,两军皆是所剩无几,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也不知是姜国的多,还是襄国的多。
“看看这是谁!”陆才知将孟放丢下马,自己也下了马一把揪住他的后颈,推搡着来到两军阵前。
孟鹤亭手下的人见状忙挽弓指向奄奄一息的程息。
程息盯着那箭尖,攥紧了手中的薄铁,她冷笑:“你以为你一支箭就奈何得了我们?”
她身侧尸骸累累,跟上的不足千人士兵,如今一个手指也数的过来。
孟鹤亭腹背受敌,忽然怆然大笑:“哈哈哈哈——想我孟鹤亭戎马一生,竟栽在了你们三个小将的手里!”
程息蹙眉,托苏颐城的福,孟家的事她知道不少,也是明珠蒙尘,忠臣落寞的悲剧。
孟放被扣押着,见到永远如天人一般的爷爷绝望哭喊,心里的防线一瞬溃榻:“爷爷——爷爷——”
程息看着孟鹤亭,忽然伤感,那个险些将自己父亲送入黄泉的百胜将军,终究是老了。
“孟老将军……”程息嘴唇翕动,她要上前一步,却听襄军大喊:“你不要过来!”
箭矢脱手,程息目光一凛,提剑将其甩开,箭上还带着几分她的剑气。
“你最好识时务点,先看看如今谁才是强弩之末!”杀伐之气裹挟着塞外的黄沙灌入人耳,生疼。
孟鹤亭转身淡淡地瞥了眼程息,微眯的眼里是探究:“你……很像我认识的一位故人。”
程息微微一愣:“……不胜荣幸。”
“但我听说,他十年前就死了……通敌叛国,哈哈哈哈哈……那样一个年轻人,通敌叛国?”孟鹤亭仿佛在说这世间最好笑的事情,他摇了摇头,“我不信。我只是没想到……没想到……”
程息沉着脸色,郑重问道:“孟将军就没有想过,王泱为何要派你们来吗?”
孟鹤亭神色一冷,不说话。
孟放看自己爷爷这种神色,以为爷爷还执迷不悟地觉得王泱是良心发现,是给孟家一个翻身的机会,他大喊:“爷爷!王泱就是个偷国篡位的窃贼!他就是要我们死啊!”
孟鹤亭眼色幽深,狠狠地将手中的长/枪敲向地面,声如洪钟:“住口!”
“爷爷!燕煦哥哥就是他王泱心中的刺,我们就是生长那根刺的土壤啊!他怎么可能容得下我们!”
程息沉静地看着孟鹤亭:“孟老将军,程息素来敬重您,但这是沙场,成王败寇。”
孟鹤亭看着她,不语。
“将军百战死,才会让那些朝廷权贵有蝇营狗苟的机会,可他们却将我们当做棋子,要用便用,要弃便弃。程息在此立誓,必替您向王泱,讨回血债!”
真奇怪啊,本还是你死我活,而今却变作了我替你活。
孟鹤亭看着程息那张倔强坚定的脸,那已不是一个双十年华姑娘的样子,而是饱经风沙,刀光剑影的淡然与坚韧。
他忽然大笑:“以我命换襄国黎民百姓之命,足矣!”他回头望向孟放,神色不忍,“老身还有一事相求。”
“将军请讲。”
“放这孩子一条生路。”
程息陆才知齐顾三个人都皱起了眉头。
“王泱要我们家的兵权以巩固其地位,但若这孩子也死了,那就真的没有人可以阻止他了。到最后……吃亏的还是你们。”
程息静默一瞬:“好。”
陆才知:“程息你疯了!这算通敌!”
程息没有理他,只是对孟鹤亭徐徐抱拳:“将军好走。”
孟鹤亭仰天大笑,抡起手中长/枪对准自己的脖颈狠狠扎了下去,鲜血喷涌,他向前倒去。
□□支撑着他,站在烈日之下。
“爷爷——”孟放声嘶力竭,奈何被陆才知揪住了后颈半分动不得。
程息从地上拾起襄国孟家军旗,披在孟鹤亭身上。她执着长剑,走到孟放面前。孟放目眦尽裂,双目充血地看着她。
程息揪过孟放的衣襟,看了半瞬,沉声道:“我不能不杀你。”手中的长剑刺入孟放的腹腔,“但是我也不能杀你。”她抽出长剑连同孟放其人一同丢在地上,还从陆才知马鞍上解下水囊扔到他面前,“看你自己造化了。”
程息走入队中,翻身上马。
剩余的襄军被剐杀殆尽,四壁岩山之间,只留下了孟放一个活人。
他看着远处孟鹤亭脖颈一滴滴滴落的鲜血,伸手抓住了面前的水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