弧令揽着她的肩,叹气:“对。”
程息惊讶:“给了多少?”
弧令听这话,大笑出来:“你不问问我为什么给他?”
程息一愣,又问:“那你为何给他?”
弧令还在为程息方才的反应开心:“通常丈夫在外花钱,妻子知道了,都会先问钱的数目,而非钱的用途。”
程息心急,轻轻地拧了一下他的胳膊:“快说!”
弧令拉住她恶作剧的手,缓缓道:“你可还记得伊青?我给胡裘钱财,从他联系伊青。”
程息沉默了一会儿,终于想起这个人,点点头。
“他曾经是单于麾下左大将。”
程息回想他们初遇,这才觉得伊青当初看弧令的眼神确实与看她时的不同。
“单于与昆河王还是王子时,都是极好的继承人,而单于之所以能当上单于,关键在于伊青。他平定了月氏西南部族的叛乱,为单于带去了战功。并且……”弧令短暂沉默,“桑雅的母妃,是伊青的亲姐姐。”
程息怎么也没想到那时遇见的一个普通月氏男子,竟有这样一番身世。
“然后呢?”
“桑雅的母妃叫安吉珠朵,死于难产,所以单于一直很疼爱桑雅。那时二阏氏还没有子嗣,一心想把桑雅抢过来自己抚养。但是单于想给合阳公主抚养,可那时大阏氏已患病多年,一心只想回去,与昭国同生共死。所以伊青上奏,说自己来抚养桑雅。单于准了,可是不久后,桑雅失踪了。”
“除了大阏氏,安吉珠朵是单于最宠爱的妃子,她死的时候只有十八岁,桑雅是单于第一个女儿,也是安吉珠朵唯一一个孩子。”
“所以伊青被放逐了?”
弧令摇摇头:“事情远没有那么简单。月氏人信奉阿满教,阿满教中有一种禁术,说是可以把一个人的寿命嫁接到另一个人身上,但是嫁接之人必死无疑。伊青是个虔诚的阿满教徒,他受人谗言,认定自己姐姐是被献祭嫁接之人,为的是给大阏氏续命。”
“然后呢……”程息似乎猜到了。
“他反了。那时他已经找到了桑雅,但他要带桑雅离开。所有人都认为他是挟持公主,反叛出逃——一条条全是大罪。因逃亡事急,半路不小心他把桑雅丢了,折回去找她的路上,被单于的军队拦下。”
“他被单于射下一只左耳,逃亡当时的昭国。”
程息:“单于手下留情了。”
弧令:“是,凭单于的骑射,既见到他了,若真要他死,绝不会让他逃走。”
程息将前前后后的事情牵连,问道:“所以我们大漠重逢那次,你其实是得了密令的,只是不能为他人知道,才被追杀?”
弧令:“有很多很多缘由,这是其一。”
程息:“那单于为何要找伊青?”
二人已走到军营门口的树林,营地热闹非凡,而他们所在之处却是幽深沉寂。
弧令的面色在月光下冷恻恻的,白骨面具吓得眼睛黝黑,像是要把她吸进去:“霏儿,月氏的权利斗争不比姜国轻松分毫,我不想你跳出一个漩涡又要进另一个漩涡。义父单于待我不薄,我不能弃他们于不顾,但你,我也实在不想把你卷进来。先前说要娶你……是我的夙愿,可我自己也不知道今生能不能实现。我如今能做的,就是让你远离危险。”
“哥哥?”
“二阏氏虽是我名义上的姑姑,是义父的妹妹,但是她与我们离心已久,还姓兰须,但是心早已不在兰须。翁须弥女人多你是知道的,可你不知道那些女人背后都是怎样的势力。我、义父、单于,如今都心向大皇子,翁须弥背后势力壮大,我们只能为了维持部族之间的平衡,对他隐忍再三,但是二王之间的斗争迟早要来。伊青曾经对单于积怨至此,我与义父猜测,这与二阏氏脱不了干系。若先他们一步找到伊青,化解矛盾,我们的胜算也就多一份。”
程息只怪没有好好看弧令给的月氏势力书信,里面的名字又长又多,月氏的朝廷架构又与姜国大相径庭,要了解熟知简直就是难上加难。如今听弧令从头到尾讲述,心中翻涌,神思混乱,喘了好几口气才缓过劲来。
弧令只是讲了那么些事,程息却觉那肯定连他所经历的十分之一都不止。
护心镜上的剑痕,还有他左眼上的疤痕。程息只觉心脏被一寸寸地刺入,自己是个姜人,借着多重身份才有一线机会闯入云都权力的最中心,那哥哥以异邦人的身份在月氏立足,到底付出了多大的代价。
二人相顾无言,只能听见林间风动之声。
“我明白。”程息哽咽,抬眼看着弧令,她缓缓抬手,摘下他的白骨面具。
左眼斑驳狰狞,却不掩他眼中星光灿烂。
黑暗中看不清请对方的脸,只能凭借手指的触感。
“我都明白……”程息的指尖冰凉,勾勒出那半张脸上所有的伤疤,“我们都是命不由己的人。”
她踮起脚,与弧令耳鬓厮磨,在他耳边轻声道:“可如今却是随我们的。”
程息虽未经人事,但对男女□□却是了解的——谁让她曾经做过大夫呢?
她庆幸黑夜遮住了羞涩,只留给他们对彼此的感知。
她心跳如擂鼓,手缓缓向下。
弧令忽然抓住她躁动的手,送到嘴边亲吻,只听他在颈间轻叹:“你别急……”
程息强硬地抽开手,用自己的嘴抵住了他的唇,所有的话语都是多余和徒劳,天地之间再有没有什么措辞能够表达他们现在的所思所想、所念所惧。
只有最热烈,最迫切,最原始的欲/望才是诠释一切最好的东西。
程息紧搂着弧令的脖子,她怕冷,整个人在他的怀里瑟缩颤抖。弧令解下自己的和她的披风,将程息整个人紧紧裹住抵在树上。
他口中呼出浊气,吹在程息脸上,却像是甜腻腻的风,惹得她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难耐低喊道:“你……快,快点……”
她的呜咽被他吞在了最深的喉间,碧落黄泉,天地幽幢,只有对方的身体才是最真实的存在,好似永夜狂欢,无尽索取。
月亮从东边移到了天顶,直愣愣地照在幽黑林间,两人身上。草草收拾,弧令帮程息穿好衣裳,将她抱在怀里轻轻地拍着背安抚。
程息还有些微喘,眯着眼,眼角有晶莹的泪,双颊泛红,她睁开双眼,是弧令安静沉敛的温柔。
眼里的泪滑落——
她只想自己的眼里映着他的身影,映着他的面容。
她要再多看看,要到了老了,死了,还记得这张脸。
永远记得,这张脸。
作者有话要说:1、封建迷信害死人
2、第一次开船,觉得速度掌握的很好【翘兰花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