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您的意思是,那宦官体内的蛊虫,已经中了十多年之久?”
宫里的钱太医和成华阳造访程宅,三人一早就在前堂商议起案子。
茶壶在几案旁冒着热气,沸水汩汩,意外的好听。
钱太医:“是,太医署的太医们商量了许久,最后才敢肯定这件事。我们在宫闱里待得太久了,不能出入江湖,遇到这些邪门左道,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程息:“宫里可还有同样症状者?”
钱太医:“盘查了,有些在查到之前就已自尽,后来又处死了五人。那些人,分散在宫中各处,若非今日东窗事发,我们怕是这辈子都察觉不到。”
成华阳:“我听闻,水云阁在丰城已医治好了冰丝蛊,那证明在姜国也是有解此蛊的法子,那襄国为何要用冰丝蛊来控制他们?”
程息:“那宦官的症状表象皆与冰丝蛊相似,可若襄国有意操纵他们,那炼制更为阴毒的蛊虫,不是不可能。”
钱太医:“程娘子说的也是在理。这襄国,趁姜昭混战之际,把细作送入都城,而后又送入宫闱,当真是步步为营,老谋深算。也不知,背后这双手,到底是谁?”
程息啜了口清茶,也不接话。
刘楚说的王家,自己倒是去查过,果真是权倾朝野的世家——襄国的外戚国舅,太子将相,要么就是王家人,要么就是与王家沾亲带故。这样的家族,还能忍着不反,倒是让她惊奇。
成华阳扣着茶盏:“这老宦官十几年来都活得好好,为何偏在前几日死了?”
程息:“我尚在江湖之时,曾游历巫蜀,见过些东西。有些蛊难治,却可以用药吊着续命。只是但凡用药,总得有个期限,没什么药是一用就可以用十几年的,也不知道这老宦官深处宫中,是如何换药续命的。”
成华阳摩挲杯沿的手一滞,聪明的人早已心知肚明,只是有些话,不能出口。
他话锋一转:“襄国如今的皇帝身体不好,政务皆是王太师打理,太子年幼,又是他的外甥,外戚专权,国之大难……底下之人,双手必定不干净。”
程息笑道:“他国之事,程息就当真是不知了。”
钱太医:“侯爷是中秋过后便启程吗?”
“是,廷尉正柳芾随行。”
“听闻柳家公子性子和善,人也聪慧,此去定能帮到侯爷不少。”
二人问询完,便告辞离开,程息叫住成华阳,问道:“侯爷可知,任蘅在玄玉阁,为您办了中秋饯行。”
成华阳失笑:“子沂喜欢热闹,可也是为了我,我定然会去。”
程息瞧见他系在腰间的那个绿竹香囊,心中酸楚,本不想多言,却还是讲了一句:“此去丰城,路途艰险,您多珍重,平安归来。”
成华阳颇为惊讶,二人相处也不过是因为案子有几面之缘,可听她讲这话,倒像是旧相识了。他心中不解,却也笑着应下:“多谢程娘子。”
程息看着他坐上马车,驶出长街,消失在转角,一人倚在门外,忽然想起什么,收拾收拾就往夏府赶。
夏府的小黄门说娘子一早就带着彤管出去了,至今未归。程息笑着答谢,若有所思地离开,走着走着,却拐进了一条荒凉的巷子,杂物堆放,伸出墙头的藤蔓枯枝残败,白墙斑驳,依稀带着火烧的痕迹。一只小猫趴在墙头,慵慵懒懒地扫着尾巴。
程息如梦初醒,本是无意,却没想到不由自主地走到了这里。
也对,从前从自己家溜出去找怀琳,也是这条路。
走了千百回了。
程息望着墙头参差不齐的瓦片,心口一抽一抽地疼,努力喘息,却无论如何还是觉得窒得难受。
时过境迁,这府邸,终究也是喧闹落尽,归于沉寂。
她推开角门,院落颓败,杂草丛生,砖瓦委地,房梁悬悬欲坠。
程息不敢出身,连呼吸都小心起来,她颤抖着双手,掠过墙壁,房柱,一步步地走进屋子。
都快认不得了。
程息循着记忆,摸索至自己的房间,院中本是梅花满园,如今只剩枯枝残叶在风中摇曳了。
“娘子,您白天过来,会不会被人看见?”
程息认出是彤管的声音,她敛了气息,隐在门后。
夏怀琳声音低恻:“你去外面候着吧。”
程息绕道屋后进门,避开了彤管。她坐在屏风之后,倚着墙,静静地听着。
“霏儿啊,我今天白日里就来看你,是不是很开心?还没到下雪的日子,也就没给你带品芳斋的梅花酥,等梅花开了,我定让彤管第一个冲进品芳斋去给你买。”怀琳低低一笑,“今日二哥没能和我一起来……我瞒着他来的。他知我放不下你,又怕我被有心之人利用,所以只准许我夜里来看你,还非得有他陪着。”
“我那么大的人了,哪里事事都需要他陪?”怀琳顿了顿,似乎哽咽了一下,“可我真的很想他能陪我一辈子。皇上命父亲辅佐宁王,为的就是让宁王登上太子之位。若真是宁王登基,我必定要入宫为妃,又怎能嫁给二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