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如秀端起满是血水的脸盆起身嘱咐,“你好生歇着啊。”
“我帮你吧。”
“不要,你歇着。”
“没事儿,就喂药。”程息披上新外衣,转身看见那少年旁若无人地看着病人,这才想起自己竟然忘了有这么个人了。
程息走过去蹲在他身边:“嗯……少侠尊姓大名?”
少年眼睛明亮,转头笑看着她:“我叫常黎,你呢?”
“程息。”
“你伤怎么样了?”
“无碍。”
“我方才……”常黎咳嗽一声,他方才看见了程息身上的伤疤,那不是一般姑娘会留下的,便不自觉问了出来,所幸话到一半止住,改了方向,“方才听见你们说什么瘟疫,你们是医者?”
“嗯,我们是水云阁……”
“水云阁!”常黎惊呼。
“少侠知道?”程息纳闷,师父身份不一般,可他全身而退之后去了哪里,做了什么,并没有几人知道。
“嗯……我有幸去过扬州虞城,知道你们!你们医术相当厉害,救治了不少人呢!”常黎极为兴奋,“你们为何来到丰城?”
“义诊。可似乎……碰上了一些棘手的事。”
“有什么我帮得上的?”常黎凑到她面前,眨着眼睛。
程息向后退了退,起身走开:“公子,我们萍水相逢,程息感念您的救助之恩,可此事与您无关,您还是离开吧。”
“欸,等等,为什么要我走?这不是客栈吗?我住下了!要多少钱我都出得起。”
“富家公子。”程息语气里有些嘲讽,“公子爷,您是初入江湖吧?这把剑新开的刃,之前几乎没有出过鞘,招式缜密,套路却多,没多少实战经验,还有……”程息转身,俯视着常黎,“不要见到什么人就帮,你连好人恶人都不清楚,又如何知道自己所做是否违背本心?”
“可你抱着孩子啊……”
“那万一我是一个专门抢人婴孩以练毒功的恶妇人呢?你帮了我?可开心?”
程息步步紧逼,问得常黎哑口无言。
“公子尽快离开这里,回家去吧。”
常黎良久不言,忽然出声问道:“你是这儿的掌柜?”
程息莫名其妙:“不是。”
“那你就不能赶我出去,要赶也是掌柜的赶我。”
“你——”程息觉得自己简直就是在和一头倔牛说话,“你为何如此不听劝?”
“程姑娘就别担心我了,替如秀姑娘照顾病人去吧。要我帮忙吗?我会煎药。”常黎抬着头,等待吩咐。
程息还想再说什么,终究是败下阵来:“你……你去外头待着,别在这儿添乱。”
她走进里屋替如秀,如秀已经累得满头大汗,程息接过针囊道:“我来吧,你去歇着。”
“你歇着吧。”
“只是匕首划开,并无毒,小伤。”程息看着如秀,“你去歇会儿,我来便好。”
如秀知她坚韧,便不推辞,坐在一旁倒了碗水喝:“那人是谁啊?和劫了你的不是同一人啊?”
程息不知如何解释,泛泛回答:“不是同一人,门口那个今晚才遇见的。”
“怎么碰见的?还有你这伤怎么回事?”
程息沉默了一瞬:“等裘叔还有师父回来再商议——他们人呢?”
“师兄采药去了,师父去城西看病人,裘叔想来去帮师父了吧。”
“今晚回来吗?”
“回。”
“你们到这儿几日了?”
“三日。”
“那些人……”
“他们将我们送到丰城城门口便走了。”
“走去哪儿了?可有进城?”
如秀摇摇头:“不知。不过看他们的服饰确是月氏人,我问他们问题,他们竟然一个字都不说,整整四天啊!换我都得憋死……”
程息笑了,忽然看见如秀凑过来,一脸八卦相:“说,你这七天去哪儿了?我本以为我们遇上沙匪了,没想到他们对我们还挺有礼有节的,而且似乎听得懂汉话。我好几次骂他们,他们都瞪我!”
程息被如秀逗笑得牵动了伤口,捂着手臂说道:“你骂人的时候凶神恶煞的,谁不知道你在骂他们啊!”
“你别岔开话题,说,那个人是谁啊?”女人的直觉总是准的不可理喻。
程息被问住,她明明有很多话可以搪塞过去,如秀亦不是多疑之人,可她却说不出来,满脑子都是弧令的模样。
“他……”程息忽然发现自己并没有见过弧令的真实面容,甚至连“弧令”是不是他的真名亦不知。
可那又如何?
程息亦不是她的真名,他所见的,亦不是她的真容。
“息儿。”如秀喊她,“怎么傻了?”
程息回神:“反正他不是恶人就对了。”
“你怎么知道他不是恶人?”常黎倚在门旁,双臂抱在胸前,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你竟然偷听!这岂是君子所为?”程息气得站起来,蹙眉怒瞪。
“没偷听,刚巧过来听见了——你们等的人回来了。”
“师父师兄回来啦!”如秀跳起来跑出去,如一只欢脱地小兔子,“师父——师兄——裘叔!息儿她回来了!”
一中年男子提着药箱进来,看见程息站在屋中央,长叹一口气,神色却淡然:“回来就好。”
“息儿,你这几日去哪儿了?”师兄如琢放下药篮问道。
“说来话长——师父、裘叔,这位是常黎常公子……”
程息刚要介绍,却被常黎自己抢去了话头:“晚辈常黎见过二位前辈,请问……裘叔可是这家客栈的掌柜?”
胡裘觉得奇怪,点头:“正是。”
“晚辈想在此住店几日可好?价钱随您开。”
胡裘是个财迷,年近五十还是改不了这毛病,他眯着眼瞧着常黎:“你能给出多少啊?”
常黎递上一个金饼:“够吗?”
在场所有人见到那金饼的一刹那,瞳仁骤缩,除了如秀。
“哇!你真是富家公子啊!”如秀拿过金饼一咬,“是真的!我这辈子还没见过金饼呢!”
程息恨铁不成钢,抢过金饼塞回他怀里:“你随便找间屋子去吧!”
“欸?这又是怎么回事?”常黎奇怪,“掌……掌柜的……”
“走!”程息推他出了屋子。
她怎么也不敢相信常黎竟有那金饼——官家印,云都封,非富即贵,皇亲国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