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氏那张欲哭还未哭的面容,在听见“罗姨”二字后,有一瞬间的僵硬。
“是,就是你罗姨。”谢严温声回道。
有了前车之鉴,他不愿在侯府门前耽搁,以免再给好事之人平添谈资,便顺着谢容姝的话道:“你幼时都叫她罗姨。”
谢容姝藏在薄绢后的唇,微微一勾。
她佯装怯生生从谢严身后走出来,对着罗氏盈盈一拜。
“姝儿见过罗姨。”
不叫母亲,却叫罗姨。
罗氏的继室身份来路不正,最听不得别人唤她“姨”,更何况是从谢容姝这个原配嫡女嘴里喊出来,与“姨娘”没什么分别。
谢容姝这声“罗姨”让罗氏咬碎了银牙。
她暗暗腹诽:当年若不是这小贱人迟迟不肯改口喊她母亲,又日日在她面前叫“罗姨”,她也不会一时冲动做出那样的事……
罗氏心底恨归恨,可面上却还要做出喜极而泣的慈爱模样。
有谢严前头说的话,当着众人的面,她不好再去纠正谢容姝的称呼,便哭着道:“这些年我日日吃斋念佛,只求佛祖保佑你能平安回来,如今你能回来,我便是一辈子侍奉佛祖都愿意。”
罗氏说得情真意切,眼泪不受控制往下落,让外人远远看着,对她这个继母少了些许恶意。
“罗姨莫哭……”
谢容姝迈开脚步,弱柳扶风般走到罗氏面前,她伸出捏着帕子的葱白手指,像鼓足勇气似的小心翼翼抚上罗氏的面容。
“罗姨哭的姝儿心都碎了,快莫哭了。”
她一边拭去罗氏眼角的泪珠,一边柔声道:“罗姨,姝儿如今回来了,从今往后我们定能好好相处。”
罗氏做足姿态来迎接谢容姝,本就打着让谢容姝接纳她的主意。
可是,当谢容姝的手,抚上罗氏的脸庞,为她拭去眼角的泪……罗氏却觉得,好似有股寒气从脚心往上冒,让她不禁后退了半步。
“自然是要好好相处的。”罗氏拿帕子拭了拭泪,掩饰自己的失态:“看我,只顾着与你说话,外头风大,你祖母还在等你,咱们快进府去吧。”
谢容姝温顺地点了点头。
将手藏进袖中,使劲擦了擦方才触碰过罗氏脸庞的手指。
她唇角勾起一丝冷笑,在脑中,回味着方才碰触罗氏时,获取到的记忆。
前世,谢容姝对自己所拥有的能力,心生敬畏。
除非必要,她很少去主动碰触别人的面容。
正因如此,她才没有发现罗氏隐藏的秘密。
而今,她一见罗氏,便去碰触罗氏的脸,虽然时间短暂,也足够发现罗氏最近在打什么主意。
果然,要做捉老鼠的猫儿,还是回谢府最有趣。
*
谢严和罗氏自然不会知道谢容姝心中所想。
尤其是谢严,在见到女儿与罗氏亲近的模样,脸上终于有了欣慰之色。
他亲自带着谢容姝,去福春院拜见谢老太太。
谢老太太倒不似罗氏那般摆出一副哭天喊地的姿态,只淡淡安抚谢容姝几句,便借口累了,嘱咐罗氏将谢容姝带去院子好生安置。
和前世一样,罗氏将谢容姝安排在如意院。
如意院是安平侯府后宅,是除了谢老太太居住的福春院以外,最大的院子。
院子虽大,可位置却有些偏僻,有一片竹林将如意院与其他各院隔开。
院中有一株梨树,几丛芭蕉。还有一方池塘,水中养着睡莲,五色锦鲤在水中畅游。
这是姜莲曾经居住的正院,倒是很合谢容姝的心意。
谢容姝走进正屋上房,一水都是红木家具,布设无一不精美华贵,比前世她回谢府时,有过之而无不及。
看来,因为她脸上的这道疤,和京城沸沸扬扬的传言,罗氏下了血本要在她身上赢个好名声。
待到从忠毅侯府带来的六车东西都归置好,已经是深夜。
谢容姝正打算舒舒服服洗个澡,刚在婢女的服侍下,换上寝衣,桂嬷嬷便带了个眼生的丫鬟,走了进来。
“姑娘,这丫头说是杏芳院的,有要事要拜见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