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暮日逐渐西沉,孟妱坐在院内的石桌上撑着胳膊望着上空,只觉得今日的天儿黑的可真是慢。
她已练了一上午的字,又学了画儿,还读了书,这红日竟还在天上挂着。
李嬷嬷在一旁做着针指,玉翠则蹲在嬷嬷脚边摆弄着老夫人新送过来的垂丝海棠,须臾,嬷嬷对她轻咳了一声,又朝着孟妱的方向眨了眨眼,她便即刻明白了。
玉翠悄悄走去孟妱身后,从旁边儿揽了一把雪,揉作一小团,轻轻朝孟妱裙摆掷去。
后者察觉后,果然回过头来,笑道:“竟在人毫无防备时攻击,这回可不算!”说着,孟妱便也蹲下了身子,攥起一把雪,朝玉翠扔了过去。
李嬷嬷瞧着愣了愣神,她见夫人今日如此焦急的等着,便情知是沈谦之晚上还要来暖香苑。
怕她等的伤感,便想着让玉翠同她说说话儿打发时间,谁知这小丫头竟自个儿玩了起来。孟妱近来行事体态颇为端庄内敛,还以为她不会理会玉翠的打闹,不承想两人却玩在了一处。
“闹归闹,莫要纵着性子跑,再摔着了。”见她们玩的起劲,李嬷嬷不由嘱咐道。她心内却还是喜欢的,夫人似乎已经许久不曾像今日这般高兴了,倒不是说她如今的性子有什么不妥,只是,总觉得少了些从前的活力。
她打心眼儿里瞧着,夫人现下这般,让她心内更觉宽慰与欢喜。
二人玩闹着,不觉天便黑了下来,嬷嬷传了饭,用罢之后孟妱便又坐在了门前的石阶上。
李嬷嬷不必问也知,是沈谦之今夜还来暖香苑,她起身去屋内拿了一个软垫出来,待要弯腰放在石阶上时,孟妱看见忙起了身。
“嬷嬷,快放着罢,”孟妱接过软垫,在垫子上重新坐了下来,“天色已深了,嬷嬷且去歇下罢。”
李嬷嬷笑着应了一声,“今日夫人玩了半晌的雪,待老奴去煎上些姜汤,稍后夫人记得要喝了才是。”
孟妱点了点头,便让玉翠送嬷嬷去东间的下房歇了。
这厢两人刚走,外面的丫鬟便回来回道:“郎君过来了。”
孟妱连忙起身往屋内妆奁前卸了钗环,更了亵衣,缩回榻上的锦被中,佯作睡了。
须臾,外间果传来了开门的声音,一阵窸窸窣窣,孟妱微微睁眼偷过屏风瞧了瞧,玉翘姐姐并未跟来。
不多时,她感觉一堵暗影落在榻旁,遮住了眼前的烛火,久久不曾移动。
她只得睁开了杏眸,却见沈谦之手中端着小碗,坐于她身前。
似是不知她会醒来,沈谦之轻咳了一声,抬手道:“这是给你煎的姜汤罢,喝了再睡。”
孟妱怔了一瞬,双手接过小碗,正放入唇边要喝下时,见他站起身宽衣起来。
“啊——”她稍一分神,将还烫着的姜茶喝入口中,舌尖霎时被烫的发麻,她慌忙拿开碗时,锦被上已被洒了好些。
沈谦之蓦然回过身来,衣衫解了一半,便倾身上榻,单手撑在她身侧,语气轻柔:“怎么了?”
孟妱双颊不知何时飞上去两抹红晕,她伸手将瓷碗往沈谦之眼底推了推,“……烫着了。”
见她如此,沈谦之不由的轻笑了一声,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他一面理好自己的衣衫,一面接过碗向外间走去。
须臾,他又端着一碗姜茶进来了,“晾过了的,不烫了。”
“多谢大人……”孟妱轻声道,确实不烫口了,她捧着不一会子便喝完了。只是瞧着盖在身上的锦被,已湿了大片,她起身拿起木架上的外衣,正要披上。
沈谦之问道:“做什么去?”
孟妱立在原地,杏眸落在里侧的棉被上,道:“我去教玉翠换一条锦被来。”
见沈谦之缄默不语,她便朝外走去,方移莲步,便听见身后的人声音沉沉说道:“不必去了。”
话音甫落,见沈谦之从里间拎着那条湿了的棉被走出来,将它放进了木柜中,踅回身来停在孟妱身旁,“睡罢。”
孟妱唇角翕动,却不知如何开口,他们向来是同榻不同被的,这一张锦被……要怎么睡?
才喝过一碗姜茶,她此时却又觉喉中发干,忍不住咽了咽,半晌,才跟了进去。
瞧着榻上仅剩的一床锦被,她无措起来,顿了顿,越过了那锦被单着身子躺进了里侧。
少时,沈谦之熄了榻旁的最后一盏银灯,孟妱眼前登时黑了下来,在她还未全然适应漆黑的光线时,身侧传来一股热气,她被拢在了一床被子里。
“若是觉得冷,就靠过来些。”
孟妱深抿了抿唇,吸了一口气,微微朝沈谦之挪了挪。
彼时,沈谦之见她良久不动作,便自往里躺去了。隔着薄薄的一层里衣,二人就这么肌肤相触。
若是换作平日,他只是避之不及,今日,却没有躲她。
青纱帐内,一片静寂。孟妱急促的气息,显得格外突出。
“还冷么?”沈谦之低哑着嗓音问了一句,伸手将她揽住了。
诚然,她不是冷,只是过于紧张,以至于听见问话,连回答都混忘了。
她柔软的身子,此刻正在他的怀中,使了使力,他将她抱的更紧了些。
既要作真正的夫妻,这些事,早晚是要做的。
已下了决心的沈谦之,缓缓将结实的手臂松开了些,使她能够听清他的话,喉结滚了滚,声音沙哑道:“……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