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满心信任崇拜,玛丽也清楚,却不太愿意承认:十几年前误入遗迹时,父亲还没成为勘查者呢。
……过了那么长时间,说不定是他画错了。
哦,倒也不是。
栀春想。
那是一份非常漂亮的地图,路径标志简明清晰,无论再走多少趟,只要依照指引,他们一定还会抵达这里。正如玛丽所言,她的父亲过去一定是一位了不起的勘查者。
这样的勘探者,真的会由于记忆偏差,标错最重要的目的地吗?
栀春拎着净化提灯转了一圈,仔细观察焰心的变化:炼金术士们通常会通过魔力流向的细微差异寻找被隐藏的入口,然而这一带的魔力浓度实在太高了,污染也很严重,再加上浓厚的血腥味,令她感到有些头晕。
虽然早就知道不是个轻松的活计,但这也太棘手了。栀春苦恼地挠挠头发。
……不过,玛丽的父亲魔力敏锐度应该不高吧?
她抬起头,再度打量起周遭。
飘飘荡荡的银丝从巨大的菌菇伞盖上垂落,像一张细密的网。一只飞蛾闷头闷脑地撞了上去,在菌丝上奋力扑腾了几下,便不再动弹了。
长得这么大,果然是个肉食性的。
暗红色斑纹,粒鳞状伞盖,细绒,应该是赤绒蕈的变种。栀春条件反射地在心底默诵着素材图鉴。
正常的赤绒蕈只有巴掌大小,毒性反应是昏睡,经过处理后时常会拿来做安眠药的辅材。不过眼前这一株,效果恐怕好到能让人直接睡到下辈子吧!
——等等。
说起来,赤绒蕈的生长周期是多少时间来着的?
栀春忽然停住脚步,展开地图比对了一下。
人工养殖下的赤绒蕈只要四个月就能成熟收割,在富魔条件里发育成这副模样也是情有可原。
只不过——
栀春一向是不懂得优柔寡断的。
她直接拔出短刀,利落地转动了一圈,刀锋处顿时腾起一层薄薄的火焰,下一刻,只见她跨步侧身,一刀劈在菌杆上。
“草!”
裂口处陡然喷薄而出的孢子燃上火花,又被随后迸溅的黏液浇灭。
栀春的反应已经足够快,仍被黏液浇到了衣袖,发出“滋啦”一声令人牙酸的细响。她毫不犹豫地反手撕掉那截袖子,从腰间拎出一支试管,咬开木塞倒在正嘶嘶冒泡的小臂上,又灌了一管疗愈药水。
他妈的,这玩意究竟是吃了什么才毒成这副鬼样子?
栀春撇撇嘴,余光一瞥,厉呵一声就把伊兰钉在原地:“别过来!”
紧接着,她倒转刀柄,“哐当”敲碎手中的提灯灯罩,将被腐蚀得坑坑洼洼地刀刃重新引火,又抽出符文,状似潦草地刻上两笔,便连短刀一并甩出。
湛蓝色的火焰刚接触到孢子与黏液,立即引起一连串沉闷低鸣,刀口处涌出更多的孢子与黏液,哔哔啵啵地蒸腾起一股股呛人的黄褐色烟雾。
栀春索性将灯油也泼了上去,火焰“嘭”地腾起数尺,点燃了菌丝,窸窸窣窣地蔓延扩散着。附生在周遭的真菌们瞬间像活过来般,纷纷剧烈抽搐着喷出大量溶液,与净化之火反应成一阵阵刺鼻的酸蚀气味。
她连退几步避开火区,顺手揪住伊兰,掩住他的口鼻:“凑得那么近干什么,傻吗?”
伊兰被扯得一个趔趄,他没在意,只小心地握住栀春的手腕,紧张地盯着那一片狰狞伤疤。
……哦,看起来是有点吓人。
“没什么。”栀春摇摇头,扒拉开伊兰的手,又按了一下他的脑袋,“已经用过药,过两天就看不出什么痕迹了,我还是有些压箱底的技能的。”
就是袖子坏了一截,还报废了一把刀,可惜。
“我知道了!”一旁的卢米也反应过来,振奋地说,“菌类的生长速度很快,说不定入口是被它挡住了!”
“谁知道呢。”栀春耸了耸肩,熟练地用绷带缠好自己的小臂,“反正试试又没什么损失。”
大约十五分钟后,净化符文耗尽了最后一丝魔力,火苗奋力地跳动了一下,终于被彻底浇熄,逐渐冷却的焦黑余烬中升起缕缕白烟。
赤绒蕈的菌丝几乎被尽数烧去,伞盖也只余下小半,焦黑的菌杆恹恹地倚靠着树干。乔尼走上前,用剑轻轻一挑,灰黑色粉末随即簌簌凋落,整株蘑菇摇晃了两下,便失去了支撑,“哗”地折倒下来。
——烟尘散去,从大栗树盘根错节的根结下方,裸露出了些许破碎砖石。
栀春听见细细水流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