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朗的天气持续了五天,直到第六天,濛濛雨丝从临近傍晚时飘下,在黄昏来临后不久便逐渐变成淅淅沥沥的小雨。
主道驿站的店主人用烟杆敲敲酸痛的膝盖,走出店门,拿起搁在门后的帆布卷:这场雨恐怕整夜都不会停了。
店主人慢吞吞地理着布帘,习惯性地往小径方向瞧了一眼,忽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一团的蓝色光晕正在朦胧的雾雨中摇曳,渐渐明晰起来。
没过多久,只见两个年轻旅人一路小跑过来,直到驿站的屋檐下才停下脚步。为首的是个利落高挑的猎装少女,她喘了口气,将手中的提灯放在一旁的板车上,甩了甩湿漉漉的亚麻色短发。
“草,什么垃圾天气!”少女骂过一句,才抬起头,露出一个漂亮笑容,“银雀厅信使——晚上好!请问还在营业吗?”
店主人抖抖手头的帘子,转身将它挂到门上,叼着烟杆一瘸一拐地走回店内:“当然啦,信使小姐。这种天气真是辛苦了,需要点什么?”
“麻烦热杯苹果酒。”栀春胡乱抹掉脸上的雨水,回头看看被自己拽着跑了一路的伊兰,“对了,再来杯牛奶。”
这样糟糕的天气,虽然没什么客人,但驿站主人还是慷慨地往壁炉里填满了木料。
栀春脱下湿透的马甲外套披在椅背上,顺便解开袖口与领口的纽扣,窝在火边把自己烘干。
饮品很快端了上来。
琥珀色的酒水盛在玻璃杯中,散发着柔和的果香,酒精在加热后挥发了些许,口感也变得愈加温润浓郁。
栀春捧着酒杯啜饮了一口,懒洋洋地瘫在沙发上,满身潮湿寒冷逐渐蒸发,还从骨子里焐出一点醺然困意来。
伊兰原本趴在窗台边看雨,像是闻到甜味,好奇地扭过头来。他的兜帽在刚才的奔跑中稍稍滑落了,浅金色的长发在哔啵作响的炉火映照下,仿佛微微发着光。
她的斗篷质量有那么好吗?
栀春闪过一个念头,抬手挡住杯口:“这个你不能喝,小孩子是不可以喝酒的——那杯才是你的。”
她敲敲桌上的牛奶。
伊兰应了一声,挪回位置上坐好,伸手拿过杯子,喝了两口之后才后知后觉地反驳道:“我不是小孩子。”
“好的、好的,知道了。”栀春半眯着眼,懒散地点点头,又指了指自己的嘴唇,“奶渍擦一擦。”
伊兰:“嗯。”
还说不是小孩子。
栀春忍不住想笑。
这孩子好像都没什么脾气,在常识上似乎也有不少缺失,对很多事物都抱着种天真纯粹的好奇。
不过,“大崩塌时代”以前的人们,为什么要把他囚禁在那么糟糕的地方呢?
只是因为长生,或者还有其他什么特殊原因吗?
栀春一边漫无目的地想着,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听驿站大厅里的遗迹猎人交谈。
“……明天早上应该会放晴吧?”胡子拉碴的落拓猎人蹲在门边抽烟,唉声叹气道,“我说大小姐,咱们一定要在现在出门吗?这种天气可不适合赶路,再说市政厅已经在准备新的公交线路了。”
被称作“大小姐”的,是个红色卷发的女孩子,看上去却是这些遗迹猎人的领头,她单手插着腰,反驳道:“所以才要抓紧时间啊!等站点开通后,我们这样的小队伍哪里还有机会!”
“说得对,”落拓猎人温厚地附和着,“都听大小姐的。”
“新线路?”栀春感兴趣地回过头,“微光沼泽?还是风车街道?”
“大小姐”立刻警惕地瞪了栀春一眼,没有答话,倒是落拓猎人笑呵呵地说:“是微光沼泽,我们打算趁现在去那里碰碰运气。”
栀春道了声谢,又习惯性地摆出一副标准的营业笑容:“沼泽的话,解毒剂和驱虫喷雾准备了吗?我这里还有附魔箭矢……”
“不需要!”“大小姐”硬邦邦地回绝道,扭头走到大厅的另一边坐下。
落拓猎人见状抱歉道:“哎呀,不好意思,大小姐最近的心情不太好。”
栀春无所谓地摆摆手:“没事。”
新的临时驿站,意味着新遗迹的发掘,和蜂拥而至的淘金客们。
与期望抢占先机的遗迹猎人们不同,栀春这样的背包客行商,往往游荡在遗迹的外围兜售补给品,偶尔也会兼做些鉴定、解剖或采集的工作。
不过,微光沼泽啊。
栀春咬着笔杆,恐怕还要去买双防水靴……她抬头瞧了眼,突然一怔。
伊兰正昏昏欲睡地靠在沙发扶手边上,洁白衣物上不见半点污渍,丝毫没有数日跋涉的痕迹。
栀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