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禄闻言面色有些为难,只好对阿珠低声道:“听说太后极不喜欢宦侍,向来也不愿宦侍伺候。我还是不进去为好,免得触了太后的霉头,惹她生气。”说到这里,福禄叹气,清秀的面上有些神伤,“也是了,是个人都会嫌弃我们这些不男不女的玩意儿。”
阿珠听罢也是有些诧异,没想到太后对宦官竟是这种态度,不过见福禄模样有些可怜,阿珠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福禄,千万别丧气,你这么好,我们都把你当好朋友的啊。”
福禄望着阿珠一脸诚挚的模样,顿时感动得眼泪汪汪。他们这些阉人平日里受到的歧视多了,自己也不把自己当个人了,这会子见阿珠竟真心安慰他,心中顿时好受多了。
“那我先进去了啊。”阿珠边说边进了仁寿宫,殿外有一个蓝袄红裙的宫女正守着门,见阿珠过来,立刻伸手拦了下来。
“你是什么人?”
“我来给太后送衣服。”阿珠说着抬了抬自己捧着的衣裳,以示自己说的是实话。
那名宫女见状上下打量了一番阿珠,狐疑道:“往日都是采茶过来送衣裳,今儿怎么换人了?”
“她病了,托我帮她送来。”阿珠闻言便知晓方才那个姑娘应该就是这个宫女口中的采茶了,不想惹上太多麻烦,阿珠便直接半真半假地回了。
那宫女闻言点了点头,接过了阿珠手中的衣裳趾高气扬道:“行了,你走吧。”
阿珠点头便走了,刚走至石阶下,那朱红色殿门忽然开了来。
一名身着碧色大袖衣的女子娉婷而出。
“长公主。”那名宫女立刻毕恭毕敬地喊了声。
“发生甚么事了?”卫雅抬手,嗓音娇柔。轻轻抚了抚自己乌黑的发鬓,涂着玫红色丹蔻的指甲艳艳夺目,就如她生得那迤逦逼人的模样一般,摄魂夺魄的很。
“回长公主的话,是混堂司的宫女来给太后娘娘送洗好的衣裳。“
“是嘛?”卫雅懒洋洋地瞥向了走远的阿珠,在看见少女的侧脸时方才还稍显懒散的美目骤然怔愣。
“你说她是混堂司的宫女?”卫雅面色忽然有些古怪。
宫女应声。
卫雅美目半眯,了无兴致地收回了目光,抬手对着身旁的随身侍女叫了声“回府。”随后便袅袅娜娜地摇曳着身姿走了。
……
待阿珠和福禄到了司礼监,已是半个时辰后。
陆慎正在案桌旁批着折子,头也不抬道:“怎么这么晚才来。”
福禄忙道:“路上雪大,耽搁了些时辰。”说着便将食盒打开,“督主,特地给您带了鸡汤来,您快趁热喝点暖暖身子。”
“先放那儿吧。”陆慎淡声。
阿珠见鸡汤还在冒着热气呢,喷香扑鼻的。直接拿出瓷碗,给陆慎盛了几勺,朝那人脆生生道:“督主,您可别等了,快趁着热喝吧,再等可就凉了。”
陆慎闻言抬眼,小姑娘正皱着那被冻得红红的鼻尖吸着鼻涕,眼眶一圈红,杏眼水润,不知是冻的还是怎的,像是被人欺负哭了似的。乌黑的双丫髻上还落着一层薄薄的碎雪,整个人剔透的好似个玉团子。
阿珠也打量着陆慎,不过十几日未见,阿珠便发觉这人似乎瘦了些,眼下的青黑也更重了些。
皮肤更白了,没有血色似的。眼皮微微敛着,眼底黑沉沉的,模样怵人的很。
艳丽又可怕。
不过好皮相就是好皮相,还是比要常人好看的多。
“端过来吧。”陆慎将朱毫搁在了石砚上,长指微屈,按了按眉心,神态显然有些疲惫。
阿珠听罢忙将鸡汤端了过去。
瓷碗在置在桌案上,发出清脆的磕碰声。
“督主,您看。”阿珠捏着两指揭开青瓷碗盖,吞了一口口水,乌润的眼儿盯着那碗里的浓白的汤,软着嗓子道,“督主,这可是人参乌鸡汤,里头还搁了红枣呢。”
陆慎端起了那碗,用汤匙舀了一勺送入口中,嫣红的薄唇微被汤汁微微润湿,阿珠瞧着又咽了一口口水。
“好喝吗?督主。”小姑娘巴巴儿问。
“想喝?”
耳边传来男子懒懒的嗓音。
阿珠闻言那双乌盈盈的杏眼微瞠,连忙摆手道:“不不不,奴才哪能喝您的鸡汤呢,您多喝点,多喝点!”
“是嘛。”陆慎轻哼了一声,抬眸看向福禄,“再盛一碗。”
福禄应声,连忙又另用碗盛了一碗鸡汤端了过来。
“福禄,剩下的你端下去喝吧。”陆慎那双桃花眼弯弯,模样很是亲切。
“给、给奴才的?”福禄一惊,端着的鸡汤的手都颤了颤。
“是啊,拿去喝吧。”陆慎点头。
“奴才谢督主!”福禄拎着那瓦罐的鸡汤屁颠屁颠地儿跑门槛上坐着喝了。
看着福禄那副美滋滋的模样,阿珠肠子都悔青了,早知道方才陆慎问时她就不推辞了,呜呜…小姑娘心里更委屈了。
见陆慎气定神闲地喝着第一碗鸡汤,阿珠在旁边默默地戳着手指。
浓郁的鸡汤香气仿佛长了眼睛似的直直往阿珠的鼻子里钻。
她好冷,她好饿,呜呜……
就在阿珠快被悲伤淹没时,忽听陆慎那天籁般的嗓音落入耳中。
“我喝不下了,李元珠,这一碗,你勉为其难地帮本督喝了吧。”
阿珠抬头,圆眼湿润,白嫩的腮边还挂着一滴泪。
陆慎一愣,还以为小姑娘怎么了。
殊不知,这是阿珠硬生生被馋出来的眼泪珠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