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珠不知道的是,陆慎往日里可从不让人近身伺候。更别提这种擦头发的事,哪个宫人敢上前?若是扯断了那老祖宗一根头发,估计连自个儿的小命都保不了。
小姑娘手劲儿绵软,没敢用上十足的力道。绞了四五条帕子,男子的头发才干了大半。
软榻边的炭火盆烧得哔剥作响,阿珠的脸被烤得红通通,浑身暖意洋洋的。北晋的冬天冻得要死,她们这些宫人可没主子这等烧炭用地暖的好待遇。这几天睡在那杂物间,夜里都得冻醒好几回,她又生来畏寒,半夜都得裹上袄子睡,显然睡得极不安稳。
这两天,她也只能在侍奉督主的时候,蹭点碳火烤烤了。
方才阿珠便是想借着给陆慎擦头发的机会留在他屋里多暖和些时辰,现下他头发也差不多大干,小姑娘却还想多留,便磨叽磨叽地继续擦着。
“好了,不必擦了。”陆慎躺回榻上阖着眼,眼下带着淡淡的青黑色。
阿珠的小心思瞬间就没了发挥的余地,督主睡了,她也没理由再留,“那奴才就不打扰督主您休息了,奴才告退。”小姑娘耷拉着小脸,心不甘情不愿地往门外退。
“等等。”
阿珠回头,一双杏眼极亮。
“等本督睡了再走。”
……
一个时辰后。
“子曰:‘里仁为美,择不处美,焉得知?’”
“择不处仁。”男子淡淡提醒。
阿珠:“……”
“督主,您还不困吗?”
“不困,继续。”
阿珠欲哭无泪,她已经站在床头给陆慎读了整整一个时辰的《论语》了,可他竟然还没睡着!甚至可以说是毫无睡意,还愈发精神了……
阿珠她自己都困了。
她现在宁肯回屋睡觉受冻,也不想站在这儿给陆慎读书了。
身体虽是热的,可她的心拔凉拔凉的。
更别说,她这腿都快站麻了。
可没办法,他是主子,她是奴才,哪敢不从啊。
阿珠含着眼泪委屈巴巴地继续读:“子曰:‘不仁者,不可以久处约,不可以长处乐。仁者安仁,知者利仁。’”
子曰:“君子怀德,小人怀土;君子怀法……。”
“君子怀刑。”陆慎抬眼,那双桃花眼微掀,“你又错了。”
“督主……”阿珠快哭了,她真的好困啊。困得眼皮都快睁不开了,这书上的字现在都开始一排排地在她面前跳舞了。
“一个时辰你错了二十五处。”陆慎侧躺在榻上,手撑着太阳穴处,似笑非笑地望着阿珠。
“你这样错下去,本督一听到就想纠正,更睡不着了。
“奴才蠢笨,奴才蠢笨……”小姑娘低头认错,心里已经恨不得把陆慎狂骂一顿了。
还不得怪你!该睡不睡,尽想着怎么纠正我,折腾人倒是有一手!睡不着也是你活该!
当然,这都是阿珠的心里话。她可万万不敢对陆慎这样说,她得表现得毕恭毕敬,诚惶诚恐,陆慎才会放过她。
“你确实蠢笨。”陆慎轻笑,挑眉看向阿珠,“那你说说本督该怎么罚你。”
罚?竟然还要罚她?着世道到底还有没有天理了啊!她给他读了这么久的《论语》,他纵然原先不知道孔夫子说的“仁义”是啥,可现下听也该听会了吧!阿珠心里那个憋屈啊,简直都快气哭了。
“不知道啊?那让我来想想该如何罚……”陆慎蹙眉,似乎真的在思考。
阿珠见状慌了,忙喊:“奴才知道!奴才知道!”
让陆慎想,那罚可就不是简单的罚了。最好的情况,也得缺胳膊少腿的。严重的话,那小命必然不保了……这两种画面,阿珠自然都不想看到。
“知道?那你说说。”陆慎抬眼,颇有兴致的模样。
“那就罚、就罚去奴才明儿的晚膳!”阿珠咬咬牙,小脸悲痛,已然做出了很大决定的样子。
“太轻了。”陆慎摇头。
“啊?太、太轻?”阿珠惊恐地瞪眼,结结巴巴道,“那…那明日和后日的晚膳都罚去?”
陆慎继续摇头。
阿珠“哇”的一声哭了,上前抱住那那老祖宗的大腿哭哭啼啼道:“督主啊,不能再罚了啊,再罚奴才就活不了了啊!”
小姑娘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有句老话说的好,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啊。”
“奴才两晚不吃已经是极限了啊,不能再饿了啊,督主!”
陆:“……”他可算知道小姑娘这一身肉是怎么养出来的了。
这不吃简直比要她命还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