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珠,小冬子他死了。”竹磬儿哽咽,嘴唇发着颤。
“什么?”阿珠惊了,“小冬子他不是才回的老家吗?”
小冬子是内承运库的宦官,和她们差不多大的年纪,生得一张讨喜的娃娃脸,平日里遇上她们也常爱玩笑几句。与东厂里那些见风使舵、阴阳怪气的宦官比,小冬子可要亲切和善的多。今日听闻内承运库其他宦官说小冬子回老家了,虽觉得古怪,倒也没多问。
“昨天还好好的,怎么会突然死了呢?”阿珠不可置信地摇头,小冬子昨天还遇上还同她打招呼来着,怎么会说没就没了呢。
竹磬儿神色复杂:“昨夜我守夜,听见厂督的寝房里传了一夜的哭叫声,今儿一早就有人抬了人出来,我远远了地瞧上了一眼,那人被折腾得不成人形,可脸还分明,那模样就像、就像是小冬子。”
“我怕是我自己看花了眼,瞧错了,便去内承运库去找小冬子确认,谁知那内承运库的公公却只说小冬子回老家了,旁的也一句问不出来了……”说到这里竹磬儿红了眼眶,激动地哽咽道,“阿珠,我还听说厂督平日里最爱折磨那些相貌清秀的侍监和婢女,早几年就有了,小冬子他不是第一个这样死的!”竹磬儿拽着阿珠的衣袖,泛白的指尖不可控制地发着抖。
阿珠也被吓到了,她才入东厂一个月,此前虽听闻东厂之内诸多恶习,但也从未亲眼见到过。如今这种可怕之事竟是发生在自己所熟识之人身上,心中不禁觉得寒颤起来。
手心的桂花饼被冷汗浸湿,已然不能再吃。想到了方才湖畔的白影,阿珠更是多了几分心惊。可想到更慌张的竹磬儿,阿珠还是静下心来安慰。
“竹磬儿,没事的,兴许是你真的看错了,小冬子可能真回老家了呢。你不要想太多,也不要在旁人面前提起,尤其是曹良喜面前,一句不要多问。这件事你就烂在肚子里,务必不再提起就是。”阿珠虽不知东厂的水到底多深,但也知道这种事情该闭嘴还是得闭嘴,否则倒霉的便是自己。更何况曹良喜今日在浣衣房的所说的话估计就是在敲打竹磬儿呢。
竹磬儿抽噎:“可若真是小冬子呢?他若是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下次又会轮到谁呢?阿珠,我们得逃出去,不能再待下去了!”
“竹磬儿,事情没查清楚之前,我们还不能轻举妄动,否则被人察觉,倒霉的只会是我们自己。”阿珠定定地望着竹磬儿,澄澈的眼底尽是认真。
竹磬儿还想说些什么,忽听外面传来查夜公公的咒骂声。
“大半夜不睡觉,嘀嘀咕咕什么呢?!烛火都给我灭了,多烧了一截就从你们工钱里扣!”
“睡了,睡了,这就睡!”阿珠连忙应声,飞快地吹灭了蜡烛,竹磬儿也慌张地躺回了榻上。
将包着桂花酥饼的帕子放在了桌上后,阿珠便擦了擦手,脱鞋后,合衣卧下了。
一夜难安寝。
……
翌日一早,竹磬儿便恢复如常,似是察觉到自己昨夜言行的不妥,她倒是没再同阿珠提起过那事。阿珠自然也不想再多妄议,与竹磬儿分完了桂花酥饼后,就去了后厨。
去了后厨才知道,昨夜有人投湖了。据传言,是有小侍监不堪受王吉祥欺辱才投的湖。阿珠知道后,顿时心惊肉跳。想到昨夜见到的白影,肯定就是那投湖的小宦官了。若是她当时及时规劝,兴许还能救回一条人命来,阿珠不禁有些自责。
而今日轮到阿珠守夜,曹良喜耳提面命地吩咐她不许偷懒,不许多事。阿珠通通应了,不过心里还为昨夜那个白影惴惴不安。
听闻今夜那肥头大耳的厂督又来东厂歇寝,想起了竹磬儿的话,阿珠便留了几个心眼。约莫到了定昏,果见有人鬼鬼祟祟地带了个面貌清秀的小侍监进了屋去。随后便听到了厂督那油腻不堪入耳的淫’笑声,阿珠吓得打了个冷颤。
守到了后半夜,有人来换阿珠,阿珠可算解脱,溜得比兔子还快。
一路心惊肉跳得很,待路过平溪湖,竟又遇见了一个白色人影。
这次阿珠离得颇近,定睛一看。已是深秋的夜里,那人似乎只穿了件月白色的单薄寝衣。站在湖畔,身姿颀长瘦削,鸦色的青丝散乱地披着,长至腰间,瞧着诡异得很。
不过确实不像是鬼,倒好似一个人。
联想到昨夜那个投湖的人,阿珠以为又是哪个被厂督欺侮后想不开一心求死的小宦官,连忙提着裙角小跑冲上去劝阻道:“小公公,千万三思啊!”喊着便去拽那人的衣袖。
那人似乎被惊到,转头看向了少女。
阿珠瞬时呆住了,好一张惊艳的脸。
他的肤色极白,精致的鼻尖上生了一颗小小的红痣,本是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这颗红痣倒是平添了几分艳丽。
红唇,白肤,眼底却是黑漆漆的,宛若一潭死水。
“你是何人?”男子的嗓音冰凉,在夜色里更让人脊背发寒。而那双上挑的黑瞳定定看向对面的少女,更是莫名渗人得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