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萨木顿时语塞,讷讷不敢言,龟缩成一团,默默回到自己屋里生闷气。
穆尼尔没搭理他,陈菁菁与叶涯迹走来,与他聊了几句,听到他们近几天就要出发,穆尼尔倒主动开口说送他们。陈菁菁吃了一惊,连忙说不必送,他们姑侄俩自己便可走出沙漠。
“没事,我正好要出去找人。”穆尼尔随口解释。
陈菁菁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多谢你了。”
穆尼尔偏过头去:“没事。”
随后陈菁菁又带着叶涯迹挨个挨个拜访明教弟子,她柔声道:“以前圣女大人照顾我颇多,不过最近几年,明教圣女和法王都陆陆续续离开总坛,前往中原了,你来的路上有遇到什么稀奇事吗?庄里一切还好?”
叶涯迹这几年都在外漂泊,与庄里的联系时断时有,只知道大庄主去了阴山,二庄主一直留在庄内,其余的庄主都各自散落天涯。
他摇摇头:“我也不是很清楚。”
陈菁菁问他:“那你和阿兄阿嫂联系过吗?”
叶涯迹又摇头:“没有。”
陈菁菁吃了一惊:“这也太……”她委实不会责备人,加上自己也是十年不与年幼的叶涯迹联系,自知理亏,只好把后面的话咽下,含糊其辞地说了几句。
叶涯迹轻声道:“姑姑,你不用自责,我从没怨过你们。”
安史之乱爆发后,到处都是流离失所的百姓,叶涯迹出来闯荡时,年纪还不大,揣了许多钱财。可亲眼目睹流民缺衣少食的惨状后,他才意识到,在国难浩劫之前,他握着的这些银锭金子,根本没有一个蒸饼来的有用。
有些事情要亲眼见过,才会理解。
他小时候也曾想过,为什么阿爷阿娘要抛下他,离开江南四处奔走,看见这些可怜的百姓,肆虐的狼牙军,他才理解了父母一腔苦心。
大唐华美的大船,内里早已千疮百孔,有心人预见了它即将坍塌,便想避开这个悲哀的未来。他的父母属于这一类人,安史之乱的爆发早有迹象,可圣上沉醉在繁华盛世的美梦里不愿意醒来,纵然臣子心力交瘁,也无法让垂垂老矣的皇帝转变心意。
在藏剑山庄里,他不缺衣不缺食,甚至能够习武练剑,平安长大。
他已经很满足。
陈菁菁沉默了半晌,叹道:“是我们对不起你。”
叶涯迹,这名字取自浪迹天涯,他的父母希望他一生恣意,能当个富贵闲人,那显然最好不过,可若是不幸境况凄惨,也愿他能浪迹天涯,旷达而潇洒。
“涯迹,你有喜欢的人吗?”陈菁菁忽然问他。
他们已经将所有人都拜访完了,陈菁菁带着他走在一条小路上。
叶涯迹想起了行歌,登时闹了个大红脸,他羞涩起来,他并不擅长说谎,只好老老实实回答:“有。”
陈菁菁脸上带着笑:“是什么样的姑娘?”
叶涯迹说:“是七秀的姑娘,年龄比我大一些,长得很漂亮,性格很好,就是话不怎么多,只是……”他脸色黯然,闷闷不乐,“她几年前就离开七秀坊,我找不到她。”
陈菁菁想起自己无望的爱恋,很能理解侄子的心情,她安慰道:“若是有缘,你们一定会再相逢的,别难过了。”
叶涯迹点头应是。
姑侄俩走在小路上,渐渐离开了往生涧。
陈菁菁道:“从这条路一直往上走,就能出往生涧,到达不归之海的尽头,涯迹,你听说过三生树吗?”
叶涯迹疑惑:“三生树?”
陈菁菁:“嗯,三生树。不归之海是一片荒漠,当地人都说,那是一个进的来出不去的地方,白日里,不归之海里常常会出现海市蜃楼,除了这些,还有马贼和劫匪,若是谁在里面迷失了方向,那就一生也别想出来了。”
她的目光温和而清澈,语调轻且慢,“传说在不归之海的尽头,生长着一株树,它就是守护着忠贞爱情的三生树。”
“这些我以前刚来这里的时候,圣女大人告诉我的,她还跟我说,从往生涧的一条小路,一直向上走,就能到达不归之海的尽头,见到那棵三生树。”她看着叶涯迹,“都要离开这里了,若是不能看一眼三生树,恐怕会成为我一生的遗憾了。”
叶涯迹自然没有异议,姑侄俩走了许久,才真正离开了往生涧。
已经是深夜,荒漠里的风冷冽如刀,刮的人脸生疼,圣墓山仿佛变得很遥远。光明顶上的明教圣殿周围笼罩着濛濛的金紫光芒,在璀璨的星空下,恢弘而瑰丽。
不远处,伫立着一棵大树,它的叶子是奇异的白色,树下芳草,蝴蝶成群飞舞,甚至还有一些波斯猫在追逐嬉闹。
“原来这就是三生树。”陈菁菁喃喃道,“原来我离它这么近,这十年里我却一次都没有来过。”
叶涯迹看着她说着说着流下泪,终于大哭起来。
“涯迹,你一定要幸福,一定要追到自己喜欢的那个人,不能像我一样,明明知道自己爱错了人,怎么也放不下,”陈菁菁捂着脸,失声痛哭,她声音颤抖,声不成调,听得叶涯迹心都在颤抖,“白白耗费了十年……蹉跎了十年……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
叶涯迹扶着她在一边的石头上坐下,庄重地对她承诺。
“姑姑,我知道的。”
“好孩子……”陈菁菁絮絮道,风呜呜地响,她的声音飘向了远方,“你一定会幸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