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上去精密冷静，但实际上够冲动，也够单纯，所以有机可乘。大将与许多属下之间有着紧密的利益网络，那些人是很难攻克的。但对肖成，只要能把他的信仰支柱打垮，他就能为我们所用。”
商沐微微一笑：“那正是我要做的事情，你在监控室里可要看清楚。”
他把所有的宣誓词从头到尾放完，慢悠悠地问肖成：“感觉怎么样？严守法纪，听从指挥，不把任何人置于法律之上……都做到了么？”
肖成嘴唇颤抖了一下，接着用力抿住嘴唇，似乎为说服自己一般一字一句说：“我问心无愧。”
“既然问心无愧，那就多听听吧。”商沐叫来人，对他们耳语片刻，他们拿来一个耳机戴在肖成耳朵上，耳机里又开始循环播放肖成的誓词。
誓言一遍又一遍在耳边循环，似乎在提醒他背弃了信念。肖成拼命说服自己他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一个高尚的目的，但也不得不认清事实：他轻率地在大将的命令下，做了一件违背法律法规公序良俗的事情。
不，不，不该是这样。大将是五星联盟的元老，他的指示必有深意，只不过自己现在无法理解。
但如果没有呢？万一那只是一个单纯的、恶意的暗杀计划呢？
肖成双眼圆睁充血，盯着商沐，试图用愤怒代替怀疑。而商沐转过身，竟然是要离去了。
这个动作让他脑袋里的弦骤然断裂，他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突然挣开了拘束带，从床上滚了下来。他犹如野兽一般四肢并用，在商沐面前突然暴起，一个用力将他扑倒在地。
商沐的后脑勺和大理石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头骨与石头相碰发出的声音在他不大的脑壳里来回震荡，震得他头晕眼花，站都站不起来，更不要说把身上的肖成掀下去。
所以说，历史往往会重复他自己，但偶尔也会把攻守双方掉个个儿。
肖成用刚刚接好还打着石膏的手撑着地面，另一只完好的手掐住了商沐的脖子，对周围人说：“别过来！”
商沐下意识地挣扎起来，脸憋得通红。他望着身上的肖成，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轻声道：“你被拆穿了恼羞成怒，要对普通人下手么？你可想好了，如果你杀了我，你就背弃所有誓言，也背弃你的大将，你不配谈什么信仰了。”
肖成神情复杂，自上而下愤恨地盯着商沐，手微微松开一些，沉声说：“你根本什么也不明白。”
“人性是相通的。你擅自把别人当成神，才会看不清。”商沐躺在地上，喘着气说，“如果，我是说如果，一位高尚而备受尊敬的元老突然发现，他主动放弃的东西原来并不是毫无意义，而他所支持的年轻人也未必有他想象的那么出色。他也许会后悔吧……但是一切很难挽回。这个时候他发现，他只要做出一个指示，就会有人飞蛾扑火般为他开出路来……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肖成怔怔看着商沐，除了最后两句，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和自己想象得一模一样。肖成曾经无数次想过，放弃巫即之位，大将难道就不怨怼么？他难道就没有想过要把一切拿回来吗？如果他想要拿回来，自己一定为他开路。
商沐轻声道：“肖成哥，你被利用了。你被你尊敬的人利用了。”
“闭嘴！”肖成的手猛地收紧。
他想他是愿意的，大将是一位高尚之人，他愿意被他利用……但人心的微妙往往就在这里。大将之所以高尚，就是因为他不贪恋权势，也不会利用任何人；一旦他开始利用别人，他就不高尚了，肖成也就不该愿意被他利用了。
肖成的手指不住收紧，他几乎魔怔地认为，只要解决手下这个人，一切问题就不存在了。
商沐脸上发紫，他拼命说：“肖成……你这样做……置晃元帅于何地？他不是、他不是也对你有知遇之恩么！”
肖成的手指闪电般松开，商沐立即滚到一边，捂着喉咙大声咳嗽起来。旁边的人一拥而上，将肖成按倒在地，架回病床上。但这次不是拘束带，而是粗暴地用床板上弹出的铁箍将他重新禁锢起来。
肖成全程神情恍惚，精神上处于极度的痛苦和纠结当中。
当商沐在别人搀扶下站起来，还没有开口，肖成便狼狈地说：“你让我想想，我再好好想想。求你们了，你们明天早上再来找我，行不行？”
商沐对旁边的人说：“给他把耳机戴上。”
肖成慌了，说：“等等！你这是报复！”
商沐从旁边人手中接过一个东西，亲自插在肖成胸口的兜里，对他说：“放心，不折磨你。看到这个录音笔了么？只要它能监测到你的声音，耳机里就不会播放任何内容；如果你说的内容让我们满意，音频播放就永远停止。”
肖成脸色灰暗，抿着嘴唇，旁边的人给他戴上了耳机。
商沐在他耳边大声说：“我们明天早上再来找你！”
他走出房间，钟离璞也刚从监控室里出来，眼睛有点红通通的。商沐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可能给他了一点刺激，抢先道：“刚刚那是意外。”
钟离璞小声说了一句什么，商沐没听清，疑惑地看着他。钟离璞顿了顿，拉了一下商沐的衣服，示意他靠过来。
商沐半蹲下去，耳朵凑近钟离璞，等了片刻，没有听到只言片语，却感到有什么东西轻轻咬了一下他的唇角。
他讶然转头，钟离璞已经拉上口罩，轻声道：“哥哥，你对我太残忍了。”
商沐张口结舌，有点笨拙地辩解道：“那真的是意外……”
但钟离璞丝毫不给他机会，用比他更冷静的态度说道：“我知道。我有预感他会说的，谢谢你。”
钟离璞摇着轮椅就要跑，商沐连忙追上去问：“小玉，我们晚上怎么办？回去还是呆在这里？明天是月亮假第一天，我们最好回到住所……”
“第一天是预留反应日，肖成不说我也不走。要回去你自己一个人回去。”
“我怎么可能抛下你？你慢点，我头疼……”
钟离璞闻言顿时担心商沐的头刚刚被磕坏了，轮椅一顿，商沐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去抓住了轮椅把手，叫道：“这下你跑不掉了。”
钟离璞暗想他一开始就没想跑，就是觉得被人追很开心罢了。他不去看商沐，故意把头扭向窗户的方向，放眼去看窗外。
窗外万家灯火，飞梭在空中轨道上有序行进，甚至出现了短暂的拥堵，尾气让建筑物有些泛黄……
等等，泛黄？
钟离璞朝更高处望去，看见上方的黄色更加明显，明明是黑夜，天空云层中却显出隐隐约约的光亮，无数光点从天空中下落。
有飞梭好奇地朝着光点过去，让光点落在上方，突然间飞梭上冒出一道烟，歪歪斜斜朝着下方落去。
钟离璞神色震惊，喃喃道：“是月亮，他们还是算错了……”
商沐说：“什么？”
钟离璞猛地转头：“按紧急状态按钮！是月亮，它提前来了！快点！”
夜空中的云层散开，露出一面边缘模糊的银色圆盘，无数光点从中下落，犹如一场盛大的梦境。
那是这个时代的月亮，又名，“掠食者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