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啊,当然喜欢。”商沐把对账系统关闭,不假思索地说,“我没有喜欢的人跟我挺喜欢钟离璞有什么矛盾么?”
“……老大你开心就好。”乔鹿无奈道,“但是,我觉得他说的喜欢和你说的喜欢好像有点差别吧。”
也许是女人的直觉,她听出钟离璞询问中那种隐隐爱慕之意,便忍不住替他说两句。
“你不用拐弯抹角替他说话,五年内我没打算谈恋爱。那孩子其实也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他就是现在没有安全感,希望我能一直陪在他的身边。等他的伤好了,那么漂漂亮亮的样子,很快就会觉得这么说话很傻的。”商沐拉开椅子坐下,揉了揉太阳穴,“我不想伤害他,但也不想任由他伤害我啊。”
乔鹿有些后悔做了这么个传声筒,活跃气氛道:“说了半天,没看上人家呗。”
“乔姐,这都被你看出来了?”商沐笑道,“后面这些就别跟他说了。”
“你们男人真奇怪。又要给别人希望,又要让他知道这不是个真的希望,却就是不愿意正面拒绝他。”乔鹿抱怨道,“这工作以后爱谁做谁做,反正我再也不做了。”
商沐说:“怎么啦?我哪里惹着你了?”
乔鹿杏目一瞪,说:“我说的哪句话不是你们教的?你们俩讲腻歪歪的话非要隔着我干什么?老娘还没男朋友呢!”
乔鹿长得娇小,却是全餐厅人的姐姐,火力全开时商沐也顶不住,只好抱着头向她保证一定没有下次。
钟离璞抱着沙发靠枕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把乔鹿盼了回来,乔鹿一进门就问:“他怎么说?”
乔鹿下意识说:“我没有……算了,我确实是去问他了。”
在她的激情控诉之下,商沐满口答应得好好的不用她做传声筒。结果就在商沐打算去陪钟离璞的时候,半路杀出一个赵鱼,鱼师傅满脸激动地攥着商沐的手,说想到了一件重要的事情,非得要商沐去看看。最后商沐向乔鹿保证这是最后一次做传声筒,转身就跟着鱼师傅进到屋里去了。
简直是欺诈。
钟离璞的眼睛就像是白天突然变成黑夜,又一瞬间亮起了满天星星。他布满伤痕的手微微颤抖,抓紧了沙发扶手,口罩下的嘴唇也微微颤抖,好一会儿才问:“他说什么?”
“喜欢啊,当然喜欢。”乔鹿缓缓重复了一遍商沐的话,有点不敢看钟离璞的眼睛,生硬地说,“他就是这么说的。”
“没有别的了?”
“没有别的了。”
钟离璞眨了一下眼睛,好一会儿没有说话。他过了一会儿又问:“他这次有什么话让你问我么?”
“没有。”
钟离璞的瞳孔又变回白天,慢慢积满了雨云。他低下头,有点哽咽地说:“我知道了。你可以先出去一下么?”
乔鹿有些同情这个孩子,踌躇了一下说:“你不用太难过。至少他说了他喜欢你嘛。”
“我知道。”钟离璞捂着眼睛,用力用纸巾擦去眼泪,“我觉得我应该开心,但是就是想要掉眼泪。我的泪腺可能坏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可能得去看看医生……”
自从受伤以来,他的神经格外纤细,紊乱的激素在大脑里流窜,不断刺激泪液分泌,光这一天就哭泣了数次。
但是这一次尤为奇怪。这既不是全然的悲伤,也不是喜极而泣,不是自怜的哭泣,却又带着天大的委屈。就好像商沐亲口说出,乔鹿转达的“喜欢”不是两个字,而是一份珍重送来的礼物,叫人欢欢喜喜拆到最后,里面却只放了一副好心肠。
钟离璞不明白这为什么就能让他掉眼泪。
其实自从他受伤以来,“喜欢”这两个字就像是雨点一样朝他头上砸下来。每个人到病房,都一定要说一句“不管怎么样,我还是一样喜欢你的”。这句话和“等你好了”一样,是这些人心中的特效药,但实际上毫无用处,转头就被钟离璞扔进垃圾桶。
这话人人都说过一遍,商沐当然也得说一遍。会有什么不一样呢?
商沐再好,钟离璞也不过只认识了他一天不到。他何德何能,让钟离璞为他落泪呢?
钟离璞自暴自弃地想着,好不容易止住眼泪,见乔鹿纠结地看着他。
乔鹿其实本来想再说些话安慰他,钟离璞的反应却完全打破了她的一切预期与计划。她突然意识到,这个孩子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感情,然而这份感情却已经强烈得足以让他产生生理反应了。
如果对方够迟钝,那这份感情可以懵懂到对方的伤势好转,而商沐一定不会捅破这层纸。商沐曾经提过两人身份悬殊,再见可能性并不大,那么一旦这孩子伤愈离开,这份懵懂的感情就将会被永远埋葬在厨房和宇宙之间。
如果所有的感情都必须这样结束,那未免太残酷了。
乔鹿想起自己夭折的那段感情,不由抿住嘴唇,心中的天平慢慢朝着相反的方向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