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巳节,游春的队伍驻遍江东,当朝巫咸作为大晁权势第一人,顺理成章被强制要求赞助一年一度的湘水游春。
解冻风在江面拂过,温息羽掂了掂腰间的钱袋,比来时少了四分之三。
她在帐篷里看着水边饮宴的众臣子,对侍女银碎说:“你看看他们——”
“好像一群狗哦。”
银碎给她布菜,听到这话的同时感受到了无数阴毒的视线向这边看来,她小声感叹道:“太傅请旨,说大人为百姓观个凶宅都要收钱,跟搜刮民脂民膏没什么两样,便借由与都察院御史联名力谏陛下,听说陛下对此颇有不满,大人领旨赞助游春,也算破财消灾。”
温息羽久居高位,这点道理还是懂的,可看那些贵族子弟一个个吃她的、喝她的,她心中偏是不爽极了。
她拿银针粗暴的往菜里一戳,纤瘦修长的左手支颔,好奇的道:“你看看这些人的嘴脸,明明靠我养,还对我怀有恶心,跟没良心的孙子一样,不识姑奶奶的恩情?!”
要是平日,银碎为解她忧虑定会捧个哏,但这次却迟迟不说话。温息羽垂眼一看,发现银针已通体黑透。
她神色大变。银碎连忙从她手中接过银针,将饭菜全部收掉。
游春饮宴,人多眼杂,找到背后下毒之人恐非易事。
放眼望去,江边男女老少全部有说有笑,仿佛没人发现她这边的异状。
银碎悄无声息的回来,低声道:“大人,已经检查过了,除了普通的砒.霜,还有一样商春暮的毒……绝子。”
显然是两拨人。
温息羽在上京滥权敛财七年之久,想杀她的人可谓是上至九十九下至刚会走,手段也是千奇百怪,防不胜防,她不是没有中过招。
像砒.霜鹤顶红这样的毒她顿顿都能遇上,没什么大不了。
可是能拿到毒王商春暮的绝子毒的人,肯定不是泛泛之辈,然而将这毒用在她身上,便有些蠢,甚至是自曝身份了。
温息羽道:“让人尽快排查,错杀一百也不放过一个。”
银碎道:“金渺然已经去了。”
温息羽道:“重点查一下外来人士。”她摇着纨扇,皱起眉头:“倘若今日想害我的人是上京人,绝不会选择用绝子毒,看来关外有人要除掉我这个“陛下的左膀右臂”了。”
银碎明白。上京的情报阁随便一查就能知道,七年前大巫咸刚上任时由太后赐婚三皇子,朝中不乏人站位太子之争,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三皇子如虎添翼,便给温息羽下了绝子毒药。
大巫咸看似光鲜亮丽,实际如履薄冰,无法大肆搜查幕后真凶。德宗陛下关注的也不是下毒之人,而是无法生育的女子嫁不了皇室,于是这场婚事便悄悄作罢了,并未向外界公布真实原因。
而昔日三皇子继位,大巫咸已是上京权势第一人,他便打起了联亲的主意,意在巩固皇权,可几位适龄世子背后都各有阵营,谁得到大巫咸的助力都是祸患。
这次下毒之人想必也是要毁掉联亲。
银碎道:“大人无法生育之事只要稍一打听便知。”
当时下毒一事知道的人不多,但若这次的凶手是上京之人,一定有办法查到。
毕竟杀人前了解一下背景是基本素养。
温息羽道:“你忘了三日后南平侯的寿辰?陛下特地命我到场,自然是想撮合我与南平侯世子,背后牵连甚广。”
银碎不由的一阵心疼,道:“各位皇子公主尚且年幼,大人便成了陛下笼络人心的人选。”
这么一闹,简直扫兴至极,温息羽也没了用膳的心思,直接躺下来,道:“那狗皇帝还不知道上京早已蛀虫深种,恐怕过不了几年就得举国降于姜朝。”
一国之主只顾朝堂内斗,弃民众不顾,破国是迟早的事。
游春到尾声后,各大官族贵子都起驾回府,御史丞乘着轿子路过时还笑眯眯的道:“辛苦大巫咸了,今日我等玩的尽兴,饮的如意!”
他那样就差没把‘我就花你的钱了你能把我怎么地’写在脸上了,简直嚣张无耻。
银碎小声道,“下砒.霜的正是御史丞家的下人。”
温息羽慢吞吞的从帐篷里出来,银碎为她披了御寒的斗篷,她一边系扣一边道:“常大人可能没养过猪。”
御史丞脸色稍滞。
温息羽那厢语重心长:“农家一般都是把猪养肥养开心了再宰。”
“瞧你,一把年纪了怎么这么不听话呢,上回我跟你说过要多关注民生吧,你偏不,现在被我骂了还蒙在鼓里。”
御史丞要是脾气再大点儿,肯定直接从轿子里飞出来掐死她。
温息羽不顾他的难堪,留了十几个人打扫江东岸,自己则是带着银碎回了巫咸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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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渺然戌时回来复命,彼时温息羽才沐过浴,在红梨庭院内读道德经。
金渺然给了她一张画像,说:“主子,属下办事不利,没有追上她,但打斗中看见了那女子的真容,已经命人去搜查了。”
温息羽将画像接过来,看了又看,眉头皱的极深,道德经也从膝上掉落,庭下积水空明,她神色却复杂难辨。
金渺然见状道:“主子认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