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的所有依赖、喜爱、憧憬都随着那一户人家的搬走变成了如梦一般虚幻的往事,仿佛什么都没留下。
他何曾不想离开这里,市中心足够大和宽敞冬有暖气夏有空调的新房子他早就付了首付,装修也早已在数月前结束。
可是……
一旦人去,楼也空。
那段过往会随着他年纪的增长离他越来越远,最后沉入记忆的最深处。
按理说重要的记忆不应该被轻易忘记,可是那些年浑浑噩噩的过去,他真的不记得在他零碎回忆里和那个人的哪段对话是最后一次,也不记得他说了什么。
他有许下过会回来的诺言吗?
是不告而别吗?
程遥不记得了,一点都不记得了。
在悠远的回忆结束之前,程遥眼中的水气先一步模糊了视线,他回归现实,抬头看着忽明忽暗的楼道灯眨了几下眼睛把眼泪憋回去,闷头继续爬楼梯。
到达五楼的时候,凌冽的秋风带着一股刺鼻的烟草味钻进程遥的鼻子,他被呛得捂住鼻子弯下腰咳嗽许久,紧蹙着眉头抬起头。
“呦,回来了?为什么换锁?知道我等了你多久吗。”
因为抽烟过渡而形成的标志性烟嗓从不远处传来。
程遥漆黑的瞳孔骤然紧锁,僵硬的转头望去。
中年男子身材并不算是十分魁梧,基本和一米七出头的程遥齐平,脸上的胡茬没有刮干净看起来脏兮兮的,眼睛仿佛几天几夜没睡觉一样毫无光泽,下眼睑乌黑发青,眼眶深深的凹陷。
见程遥不说话,程宏辉把烟头丢在地上碾碎,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没轻没重的用手背打了两下他的脸。
“怎么了程遥,这么久不见,生你的人都不认识了?嗯?”
面前的人口中吐出的烟臭味让程遥胃里一阵痉挛,他侧脸躲开生父的手,骤然往后退了好几步用袖子用力擦拭自己的脸,好像刚被很脏的东西触碰过一样。
“你来干什么?”
程遥强忍着恶心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我来干什么你心里不清楚吗?”程宏辉仿佛听到了很好笑的笑话一样笑得弯下腰,浑浊的眼睛露着精光,“听说你混得不错啊,电脑面前坐几个小时就能几万几万的赚钱。怎么?发财了就飘了?不知道自己姓什么叫什么了?”
“你除了这个姓氏还给过我什么?哦对,还有这条命。”
程遥像看陌生人一样注视着自己所谓的父亲,语气冰冷至极:“你要是有种可以把命拿走,钱,你一分都不要想。”
程宏辉没想到几年没见自己总是低着头唯唯诺诺的儿子突然这么有种,他贪婪的目的被轻易击碎,恼羞成怒的冲上前掐住程遥的脖子。
“你以为我不敢是吗?程遥!”
程遥被他狠狠推倒在地上,后脑磕的头晕目眩,要不是有背后的书包第一时间抵挡了强烈的惯性怕是会被撞晕过去。
他被掐的喘不过气,努力曲起膝盖毫不留情的撞向身上人的腹部。
程宏辉被这一下撞的疼出眼泪,松开他翻身倒在一边捂住肚子□□。
气喘吁吁的撑着墙站起来,程遥看着地板上蛆虫一样翻滚的亲生父亲,清亮的眼睛里浮现起从来没有过的恨意。
“程宏辉,从小到大你哪怕给过我一丁点父爱,我就算是去要饭也愿意给你养老。但你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你心里最清楚!”
“爷爷重病的时候你从不关心,拿他买药的钱去赌博。”
“他刚刚去世,尸骨未寒,你眼巴巴的过来数家产。”
“看到房本上面的名字只有我,你下狠手把我打到重伤住院。”
程遥情绪激动,呼吸愈发剧烈,后脑勺传来的疼痛使他前所未有的清醒,他随手抄起不知道谁家放在楼梯间的雨伞,把尖头的那边对着程宏辉。
看到他眼底恨意入骨,程宏辉这才知道害怕,他从地上爬起来,立刻软下语气试图打感情牌。
“遥遥……你听我……”
程遥刚才讲话虽然咬牙切齿,但还是正常的音量,此时突然像是暴怒的狮子,几乎是嘶吼着打断他,控制不住的说了脏话。
“闭嘴!别他妈叫我的名字!你……你也配?!”
程宏辉印象中的程遥一直都软绵绵的,像个可以随意捏圆搓扁的橡皮泥。
那个女人自己就是个贱货,生下来的孩子也不会是什么好东西,他一直这么坚定的认为。
他恨极了这个孩子自幼一看到自己就恐惧又胆怯的眼神,恨极了他和那个女人如此相似的眼睛。
什么儿子,不过就是破碎婚姻的陪葬品罢了,
程宏辉哑口无言靠在栏杆上,毛骨悚然的盯着直指自己的雨伞,感觉那并不锋利的塑料伞头随时有可能捅穿自己的喉咙。
“我告诉你……别妄想我帮你补赌博的窟窿。你要是死了,出于人道主义,我可以给你置办后事。”
程遥刚才太激动以至于扯破了嗓子,说话越来越费劲,但眼神如同风刀霜剑,一个字一个字的挤出一句话。
“这是我和你,最后的瓜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