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白家离开,姜锦花本?是?再上李家门。
依白芦苇所言,当日她亲眼所见李姑娘被歹人劫走,几?日后城里?河中发现李姑娘的尸身,李家却?接受了自家闺女是?失足落水而亡这个说法。
但事实却?是?,李姑娘是?遭人迫害而死。
白芦苇内心愧疚难平,在她心里?,当初若非她胆小怕事,没能将李姑娘被人带走的实情说出,兴许李姑娘还有一分可能获救。
但她没有,李姑娘死了。
白芦苇想李家知晓这件事的真相,至少要为李姑娘伸冤。
姜锦花苦笑一刹。
白芦苇死前还惦念着李家,殊不知自己也是?惨遭迫害的之一。
等姜锦花到达李家,杏花敲过几?次门后,李家里?有声音问几?人来意,但并未开门。
姜锦花只好说自己是?为李姑娘而来。
门里?静默一会?儿,李母淡淡开口道:“你们走吧,别来了。”
“大娘,大娘?”
姜锦花又喊了几?声,没有人应,似乎李家铁了心的不愿与她见面?。
她还想叫杏花再敲一回门,住在隔壁的王家却?在这时开了门。
王母探出脑袋,好心说道:“姑娘,你们是?为见青青来的吧?唉,你们大抵不知晓,青青那孩子早半个月前便没了。李家的,因着闺女没了,连铺子都不愿再开了,这几?日正收拾包裹有意返乡过日子去。”
说后一句时,她眼神不时瞥李家的大门。
王母口中的青青正是?李姑娘,她本?名李青青。
李家在城里?盘了一家豆腐店,李青青年纪小又生?得水灵,逢人便露出两个酒窝,左右一条街的无人不喜欢她。
李青青又是?李家唯一的闺女,自小便如宝贝般宠大,等到她十四岁了,也未给她相看人家。
是?李家二老打?算将她多留几?年,留到及笄之后再嫁出去。
王母又叹着气说:“青青那孩子生?得如水灵灵的桃儿,不知道多好看,我们大家伙还猜想她日后定?能结一门不错的亲事,可惜了啊……那一日她慌忙着急跑回家,脸色煞白煞白的,要不是?她撞见了什么,哪会?莫名其妙在河边失足落了水。”
李青青算是?这一带每家每户皆熟知的姑娘了,哪家见到她不夸一句“好个貌美如花的小娘子”。
可就是?半个月前,王母买菜回来,正巧就撞见李青青苍白着脸往家里?跑,她还狐疑李青青可是?撞见了鬼。
后来又过了三日,李家里?传来了哭声,李家二老说自家闺女不见了,闺女大早上出门,过了傍晚都未见人回来。
这一下李家二老才?开始着急。
人找了两日也没找到,第三日早上,李青青的尸体被人从河里?打?捞起来,有人上李家敲门,请二老一去认尸,河里?的果?然?是?李家姑娘。
李青青在河里?浸泡了一日之久,尸身浮肿,她尸身无外伤,唯一的猜测便是?溺水而亡。
但李青青为何要去河边,还会?掉进河里??
这事就无人怀疑过吗?
连李家那对?李青青亲生?父母,竟也不曾怀疑自家姑娘死因有异。
“失足落水?”姜锦花轻睨李家门。
王母点着头又压低声音,飞快扫过李家,在发觉里?头没动静之后,安了心说道:“姑娘,有件事不妨告诉你,青青失足落水这说法只不过是?李家的自己安慰自己罢了。那孩子被从河里?捞起来后,可是?少了一只左手的,你说,再怎样失足落水,会?叫人落一只手臂吗?”
“不会?,肯定?不会?。”姜锦花定?了定?眼,又道:“既然?李家二老明知李姑娘之死并非意外,为何不报官讨个公道?”
王母没回答,只招手要姜锦花走近一些。
姜锦花走了过去,王母凑过来道:“姑娘,一看你就是?个不知内情的,今个儿你跑来李家上门,我要不阻止你,你等会?儿定?会?被李家的给打?了出去。”
“大娘,此话怎讲啊?我又未做错事,为何李家要将我打?走?”姜锦花不明白,也不服气。
“李家的,甚至于咱们这街头巷子的,皆知晓青青那孩子身死背后,是?惹到了某位大少爷。”
王母解释道:“青青生?得好看,李家还开铺子那会?,便常有少爷公子哥们到铺子外直言打?趣,没少惹青青生?气。有一回啊,有位公子哥说了个不中听的,青青扛着扫把便将那人打?了一顿,后来人家上门施压,李家能如何?只能忍声吞气咽下去了。李家二老不愿青青嫁进大户人家为姨太?太?,青青她自个儿也不愿,要青青她被哪家的少爷强抢回去,我们都不会?觉得稀罕。”
“但,那些少爷公子哥们权势再大,青河县不还有县衙,还有赵县令在吗?”
“姑娘,你是?新进城的吧?”王母深深地凝视她。
姜锦花只得回:“是?,我才?搬进城里?没两个月。”
“难怪你什么都不知道。”王母叹了口气,“城里?可有好几?门背地里?关系大着的呢,你知道崔家吗?”
姜锦花摇了摇头。
她只知道青河县的崔家,是?卖米粮的。
她曾去过崔家的铺子,那大米卖得可贵,因她身带银两不多,最后没买他家的米。
“崔家,就那家开在正街的米铺子东家,他家可是?兰州最大的米商,在兰州几?个县城里?都开有铺子,你明面?上看着人家只是?一介商门是?吗?”王母笑了笑。
姜锦花意识到她话里?还有话,只听她道:“这崔家背后说起来大有来头,如今在兰州兜卖米粮的崔家,只是?崔家的一系旁支分出来的,与真正的崔家嫡系只牵连那么一点关系,但即便是?这点关系,也足够他们屹立了。你可知京城里?的崔家,是?什么来头?”
姜锦花还是?摇头。
王母讪笑道:“崔老是?当朝次辅,你说这背景能不厉害吗?有哪家的敢惹,但凡识相的,都会?乖乖远离。”
姜锦花听得入神,她还真没了解过青河县各家的背景,看来她知道的还太?少了。
王母又说:“不说崔家,还有赵家,人是?京城安阳伯府的旁支,也很?有来头。还有夏家,夏老爷多年走南闯北的,结交的都是?些当地乡绅,那门路可比咱们来得多。这城里?的公子哥们有多少,嚣张跋扈的更?是?不少,那些个公子哥个个皆目中无人,尤其是?对?女人,当街看中了哪个,抢回去做姨娘的在城里?不是?没出过,但你看哪家敢出声闹?不敢呐,都是?惹不起的人。”
他们这些平民?百姓的,哪里?比得过背后势力大,又有权势的人家,就连自家闺女要被人钦点看中,连说个“不”字的权利都无。
王母一阵阵的叹息,也不知是?为李青青之死背后的无奈而叹,还是?为自己的地位低而叹。
姜锦花跟着一叹,复而抬头颔首道:“我知道了,今日多谢大娘你解惑,其实我来本?意是?想告诉李家二老李姑娘身死的真相,并非是?她出了意外,而是?背后有人下的黑手。不过经你一说,我想李家应该已经知晓,只是?不敢为李姑娘讨公道罢了。”
“正是?这个理,说来说去还是?无奈之举啊,哪个做父母的愿意让自己闺女平白枉死呢,只是?无能为力啊……”王母叹惋后又说:“明白了就回去吧,这里?以后也别来了,李家的不大愿意再谈自家闺女那事。”
“大娘,虽说李家二老惟恐对?方?地位高,但我还想请您若得了机会?,将一事告诉他二人。除了李姑娘,还有六位姑娘同样遭到迫害。赵大人如今已经将此事翻到明面?,我想他们可以到大人那为李姑娘伸冤,对?方?再怎么有势力,害了七人难道还能逍遥法外?”
姜锦花颇为恨铁不成钢道:“若李家二老身为父母,都不为李姑娘出声,还有谁会?在意她之死?”
“你是?好心好意,大娘知道,但有时候,可不要样样都插手去管。”王母还是?应下了,“你说的我会?记得,只要见到李家的,会?和他们说说。”
姜锦花心想,自己也不是?好事之人,只是?答应过白芦苇要将此事带到,信守承诺,她一定?会?做到。
她再度道谢,“大娘,谢谢你。”
两人道别过后,姜锦花带着原嬷嬷和杏花往顾家走。
姜锦花忆起白母口中说到的青河县几?家大户,便问原嬷嬷,“嬷嬷,那位王大娘说的是?真的,崔家、赵家还有夏家背后,皆大有来头?”
“崔家和赵家确实与京城有些联系,但两家并非嫡系所出,并没有那位大娘口中那般权势大到一手遮天。若崔家公子当真对?女子下手,残害数余条人命,崔次辅更?不会?包庇于他,反而会?亲自上呈天听,严惩不贷。”
原嬷嬷平静地补道:“还有赵家亦然?,旁支的家族反而会?格外顾及自家的名声,因为往往远在京城的嫡系会?不时敲打?这些家族,旁支虽只是?旁支,但名声不好,对?嫡系也会?带去不小的影响。”
姜锦花点了点头,眼里?多了一抹深意。
原嬷嬷再作解释道:“不过王大娘有一件事说的却?是?对?的,青河县里?少爷门们少,若要强抢李姑娘,这事并无不可能,且那几?位姑娘皆遭迫害,这事定?是?有共通之处的。能在邻郊有一座庄子,背后这位少爷不说身份高,也是?富贵逼人,不像是?缺钱之人。”
“是?,而且他能凭着心情做出这些事,可见他性子有多随性妄为。说抢就抢,说杀就杀,好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大家少爷!”
姜锦花睁着眼,忿忿不平道:“没见到李家人但也没事,从王大娘口里?得知不少讯息,回去我要告诉顾疏,只希望他们那边查案顺利,早日能找出背后这人吧。”
虽然?对?这件事,她真的一点信心也无。
那日在如意庄外,她眼睁睁看着衙役们从树林里?挖出五具尸体,有的早化作尸骨,可想而知,她们究竟死了有多久了!
姜锦花皱眉,她信,赵县令恐怕连这些化作尸骨的姑娘的真实身份也寻不出。
更?别说再找她们来自哪家,父母亲人是?否安在。
背后这人能隔了这么久从未被人发觉,便以说明他早打?好了掩护。
即便如意庄被翻空,里?面?的人全被关押起来,但那又怎样?
保不齐如意庄还只是?其中一座,在其他姜锦花不知晓的庄子里?,还有更?深的罪恶被掩埋。
迎着烈日,姜锦花打?了个寒颤。
“娘子,先回顾家吧。”
原嬷嬷是?担忧姜锦花的安危,她才?逃出生?天,若在外遇到歹徒便不好了。
姜锦花应了一声,顺着原嬷嬷的手爬上车后,杏花驾着从巷子离开。
*
临到傍晚,顾疏下衙门回到家中。
姜锦花从李家回来,又爬回里?屋睡了一个多时辰,醒来后她命半蓉取来针线,就坐在床头做着绣活。
自打?进城之后,姜锦花忙于搭理铺子,已有许久没有做过绣活了。
步入十月后,青河县泛起寒意,清早起来已比九月冷上不少,是?时候该备起冬日的衣物。
做了一会?儿绣活,姜锦花心里?堵着气,又不想再费力。
靠坐在床榻上,她发着愣。
脑子里?一下转着那日关在如意庄里?,听到赵管家说的话,一下又浮起白芦苇那张被乌发遮盖的脸,她脖颈留着一道大口,是?被斧子划开的。
这两个画面?来回翻转,姜锦花头疼欲裂,闭起眼揉着脑袋。
“阿锦,你头又不舒服了?”
顾疏这话问完,他人已坐到床头,推开姜锦花的手后,以自己的为她按摩。
姜锦花睁开眼,和他双眼对?视,问道:“我下午去到白家、李家都走过,白家得知芦苇已死,白大娘当场早产,唉,我等到她孩子完全落地才?走,也是?怪我,没考虑到会?有这后果?。”
顾疏不吭声,只用另一只手握住了她的。
“李家呢,知晓真相了吗?”
姜锦花喃喃道:“没有,李家似乎不愿意见我,连门也没开。后来我和他家邻里?的王家谈话,王大娘告诉我了一些事情。”
姜锦花将王母说的原封不动和顾疏重复了一遍。
顾疏微微诧异,“所以李家其实是?清楚李姑娘之死,并非意外,而是?人为。”
“对?,他们顾及着对?方?大有来头,不敢报官为女讨公道,听说李家二老已经要从城里?搬走了。”姜锦花叹了一口气,将话题转到县衙,“赵大人呢,那六位姑娘都已被抬回衙门了吧?”
“嗯,赵大人已命仵作验尸,还有张贴告示请各家失了姑娘的,到官府认尸。但这事办起来极难,有的你也知道,即便是?爹娘去认,也认不出是?不是?自家的闺女。”顾疏指的是?那两具已成尸骨的女尸。
这种尸身连人都不是?了,莫非还能靠着衣物将人辨识出来?
怕是?爹娘不认。
姜锦花叹道:“这些姑娘家的,我想大多数都是?无辜身死。你说李姑娘,是?被那位少爷看中不愿屈服,最后被砍了一只左臂,白芦苇,不小心看见了那伙人,被砍了一只右臂,她二人死因都颇为荒唐,全凭那人的心情。还有其他的几?位,我记得她们也少了某个部位,七哥,你说那位少爷想做什么,为何要取走姑娘家的身体。”
“好了,你既然?不舒服便先别想那么多了,闭上眼,听话。”顾疏温柔的嗓音带着蛊惑,浓黑的墨瞳之中渐渐浮起深邃。
他想却?是?,这几?位姑娘皆少了身体部位,怕还是?因为那位少爷某种不可言述的癖好。
他从前也听说过一些事,大户人家的少爷老爷,会?有不为人知的秘密掩在府邸之中,这些事,大宅院中的太?太?们兴许知晓,但为着名声也不会?告知于众。
姜锦花被顾疏深邃的眼神注视,缓缓闭起双眼。
顾疏揉着她的头,依旧是?低沉温和的声音,“那些姑娘怎么被害,又如何被害,这些不是?你这时候该想的,你首要是?将精神养好,最好是?用饭时能吃肉。”
“肉,算了吧。”姜锦花如今一听到“肉”这个字,就开始犯恶心,“我叫杏花半蓉只做了青菜,七哥你要想吃肉再另做。”
“无事,我不吃肉也没关系。”
姜锦花闭着眼,轻轻地“嗯”。
屋外杏花敲门,“娘子,顾秀才?,可以用饭了。”
顾疏轻声问道:“陪我用些饭可好,我一日未吃东西,饿了。”
姜锦花本?不太?饿,但听顾疏这么说,便回了个好。
顾疏便开门让杏花半蓉将饭菜端进来。
晚饭应姜锦花的要求,杏花半蓉炒的都是?素菜,还有一锅白菜蛋花汤,看着再清淡不过。
顾疏大口吃着饭,姜锦花却?无胃口,只舀了一碗汤,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
她神色不大好,顾疏实在看不下去,放下碗筷,从她手里?接过汤碗和勺子。
顾疏将汤和饭泡在一起,又夹了一把小青菜,舀起一勺喂到姜锦花嘴边,“你好好吃饭,这样下去怎么行?”
“七哥,我自己来吧。”姜锦花想夺回碗筷。
顾疏固执地将勺子放到她嘴边,“你别动,张嘴,手抬起来做什么,放下去。”
姜锦花看他摆出一副凶样,虽说顾疏生?得秀气,一看便只会?觉得他脾气好,但他强硬起来,她心里?每回都发怵。
在顾疏的“逼迫”之下,姜锦花将一碗饭都吃掉了。
等顾疏在用饭时,饭菜已有些凉,但他没太?在意,两口吃完后,叫来杏花把碗盘撤下去。
姜锦花摸着圆鼓鼓的肚子躺回床里?,控诉道:“都是?你,非要我吃那么大一碗饭,我好似撑到了。”
“我见你平时吃两碗都不会?觉得饱,今日就喝了一点汤,用了那么一碗饭,你就吃不下了?”
顾疏笑着说完,还是?走过来给姜锦花揉肚子。
她面?色淡淡,提不起兴致,更?难与顾疏开玩笑。
姜锦花心情沉重,顾疏却?想打?破屋内这压抑的气氛,总想讨她的笑,在各种事情上,对?她也格外的迁就。
姜锦花不是?不能察觉,可是?她真的好累,累到连笑都装不出来。
顾疏揉揉她的肚子,又关心她头疼,“头可还疼?我等会?儿再给你揉揉头。”
姜锦花摇了摇头,睁开明亮地望着顾疏。
“你看着我作何?”
顾疏不解,“你再这样看下去,我或许会?忍不住了。”
他的忍不住没有直明是?什么,姜锦花也没想明白。
再之后,顾疏便倾身压住她的身体,抬手抚摸了两下她的眼,低声叹道:“本?不想欺负你,今日这种时候,只想你好好休息。”
姜锦花轻哼道:“那你放开我,我要休息了。”
她娇憨的哼没有哼完,顾疏便以吻封唇,噙住她微微张开的小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