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锦花叫来杏花,“你去拿铲子来，帮我挖出这块地，我要在这处种几株花。”
“顾娘子,您还要在院子里?植花？可要奴婢们搭把手？”问话的新来的丫鬟,名为绿珠。
在她身后,半蓉扫完偏房回来,抬着晶亮的眼?睛道?：“顾娘子,奴婢也来帮你的忙吧。”
姜锦花还未回话,原嬷嬷已是板着脸训斥两?人了，“你们两?个丫头,主子还未开口下令呢,还不乖乖做你们的事去。”
“是。”
半蓉和绿珠在曲家未见过如何种植菜与花,因而对挖地栽花感兴致,可原嬷嬷都这般说了，两?人便垂头丧气地要离开。
“绿珠,半蓉,你俩也过来吧。”姜锦花叫住两?人。
半蓉立马跑来，“顾娘子，您吩咐。”
说来这称呼也闹出过一番笑话来。
几个丫鬟刚进顾家新宅子那会儿，并不知道?如何称呼姜锦花，开口便是“小?姐”来“小?姐”去的，便连原嬷嬷也以为姜锦花是未嫁之身。
后来姜锦花笑着解释自己夫君为秀才郎，半蓉便问原嬷嬷,这称呼究竟该如何叫。
是唤姜锦花为“夫人”、“太太”，亦或其他。
但夫人与太太至少需得顾疏考中举人，或日后身加官职才可叫，于是原嬷嬷道?：“还是唤顾娘子吧。”
这下才有了众丫鬟如此跟着喊“顾娘子”。
在小?石头村时,姜锦花从村口偷了一株蔷薇栽在自家院里?头，这蔷薇她那是头回种，竟还未死掉，这次搬家她还将蔷薇移到城里?来了。
新宅前院土地不大，姜锦花选了池塘边的土，“杏花，你来挖这里?，我手里?花不多，只种这么两?颗好了。”
一株是蔷薇，还有一株是玉兰花。
杏花挖着地，姜锦花又招来半蓉与绿珠，“你们两?个到后院开一片这么大的地出来，我打算种些菜，原嬷嬷，可否请你买些白菜、萝卜种子，还有蒜瓣回来？”
姜锦花对原嬷嬷十分?客气。
这点原嬷嬷发觉了，她躬身笑道?：“那老?奴这便去。”
半蓉和绿珠相视一眼?，欢快地到后院挖地刨土去了。
这感觉与在曲家那时不同，两?个丫鬟只觉得自在又极有意思，刨土亦是乐事。
扫里?屋的兰香忙完手里?的活后，看?后院一番乐在其中，她也跑去帮忙。
姜锦花在前院种好蔷薇，便绕到后院看?半蓉几人挖得如何。
此时半蓉正在歇息，换兰香上手刨土，三人忙了半个时辰，菜地将近挖全，半蓉扭头见姜锦花来，笑着自夸道?：“顾娘子，您瞧瞧这样可是您要的那般？”
兰香顿住动作?，回身行礼，“顾娘子。”
三个丫鬟皆是曲家习过规矩的，尤其受礼十足得体。
只有姜锦花还略微地不大习惯。
她点点头走近道?：“你们做得很好，等会儿原嬷嬷将种子带回来，我们再?把地种上，过段时候便能吃到自家种的菜了。”
“顾娘子为何要在家中开菜地，去后街那儿买菜岂不是更容易些？”绿珠不解。
种菜耗时又费力，若非村里?人大多穷困，不如自家种田种地还能抵一部分?支出，怕是还是买菜更为方便。
城里?人家，与绿珠而言，她从未听说哪家还自己在后院种菜。
姜锦花不在意笑笑，“可不是因为我是村里?生的？往前在村里?家家都有块菜地，吃得上自己亲手种的菜，那滋味很不错，即便进了城同样觉着应该如此。”
绿珠立刻低头，“顾娘子，奴婢未有轻视您的意思，奴婢进了顾家，那便是顾家的家仆。”
她是听姜锦花提及那句她来自村里?，怕姜锦花误以为自己轻视她为村姑，心生了胆怯。
姜锦花没有她想的那么多，“绿珠，你脑子想得还挺多，我没有怪罪你提这话的意思，更不会惩你。”
绿珠顿时安心，心里?同时明白，自己跟随的新主子是位极其随和之人。
比起曲家她曾伺候过的那位，要亲近太多。
“娘子若想吃亲手种出的菜，不如将这块地将于奴婢们打理吧，奴婢们在曲家未曾做过诸如此类的活，这还是第一回，奴婢觉着可以与娘子学学。”半蓉边笑边说。
“不是不可以，那你们可要养好这块地，要吃不上菜，我可要找你们三人一一问罪。”姜锦花开着玩笑。
半蓉回：“奴婢们定会努力。”
看?三个小?丫鬟很有干劲，这时原嬷嬷也买好种子返回，姜锦花便亲自上手教她们如何下种子，翻地与每日需得注意的事宜。
半蓉几人听得认认真真的，姜锦花种完一颗后，余下的便都交给兰香和绿珠去种。
原嬷嬷在旁看?完几人动作?，问姜锦花：“娘子果?真是打算吃自己种的菜，这九月的天?种菜来得及吗？”
原嬷嬷一直以来只以为要种菜得要春日下地，九月离冬日不过三月，下得种子如何能长活。
姜锦花却回头一笑，“嬷嬷且安心，我挑的几样种子以及蒜瓣，那都是秋日适宜下地的，定然?会长出做饭菜用。等冬日一过，来年春日咱们再?换别的菜种，嬷嬷不想尝尝咱家菜地种出的菜是何味道?的吗？”
“自然?是想的，老?奴盼望着菜苗早早长成的那一日。”原嬷嬷为姜锦花那句“咱家”说得心头滚烫。
十分?久违的叫法，但却给人以慰帖。
姜锦花看?着兰香与绿珠下手不对，又指点两?人挪开土，菜地被分?为四份，一份种白菜，一份为白萝卜与红萝卜，最后余下的最小?一片是种蒜。
半蓉越看?越觉着姜锦花干事利落，不禁赞道?：“娘子好能干！”
“可别夸我了，在村里?这些哪家的闺女?们可都会的。”
绿珠与兰香跟着笑，“哪里?是夸，分?明半蓉说得是实话。”
看?姜锦花不似脾性难摸的，几个丫鬟便无惧地打趣她。
“说起来半蓉，那回我在曲家待了那几日，你一直在那院子伺候我。玲珑曾告诉我你是曲二小?姐身边的丫鬟，你为何不继续在曲家做事，跟在曲二小?姐身边不比来这儿要快活。”
这事姜锦花早想问了。
“这……”半蓉似乎不知从何开口，一时垂下头，支吾半天?才道?：“娘子，奴婢是在曲家待不惯，想离府出来看?看?外头的日子。”
“你要知道?我这里?睡得屋子都不好，你方才打扫时也瞧见了，四处灰尘满天?，这还没到晚饭时候，等到了你还会发现，便连吃食更比不得曲家所用。”
半蓉只摇头，“娘子，奴婢不在意这些的。曲家，曲家，真不如你想的那样好。即使?在您这儿用的、吃的比平日差，但奴婢同样甘愿。”
姜锦花皱眉疑问道?：“曲家不好？”
可她怎么觉着在那样的大宅子，再?怎么说都比顾家这里?过得好啊。
见姜锦花眼?里?迷茫，原嬷嬷沉沉叹了一口气道?：“娘子还是太天?真单纯了些。不过这也说得过去，毕竟娘子生在村里?，亦是村中长大，许多宅院之中的事端您从不了解，自然?会觉着半蓉所言不可思议。”
“嬷嬷这话的意思是……”姜锦花似乎有些懂了，“是说曲家人多复杂，外面看?着自在，但真正待在宅院里?的人才知晓究竟可是真的自如。”
“正是如此。”原嬷嬷为姜锦花一点便通而微微吃惊，想来新主子心思灵巧，“曲家便像一根巨大的藤蔓，其上爬满了细小?的藤，这些藤皆缠绕在一起，结结实实密不透风。主子们的心思更是难猜，伴在家中主子身边，更不如娘子这样的自在。”
半蓉又接道?：“奴婢不是说二小?姐不好，相比起大小?姐，二小?姐已是待奴婢们极好了。只是，只是奴婢曾见过夫人的西院派人来梅兰院带走了小?荷，第二日小?荷便从府上再?也不见了，奴婢那晚一夜是合不上眼?。。”
这梅兰院是曲音音的院子，小?荷也是她院里?的丫鬟，经半蓉说，是三等丫鬟之一。
姜锦花仍旧没明白，“你说小?荷不见了，可她不是被曲夫人带走的吗？”
“就是被夫人带走了，她才会从此消失了。”半蓉声音里?带着颤，“府上肚子里?藏了事的丫鬟，都不会活太久。奴婢太害怕了，一想到有朝一日便没了性命，还不如早早能离府便先离开曲家吧。”
姜锦花彻底噤声。
原来曲夫人全然?不似她当?初所见的那般心地慈软，与小?荷这件事可以看?出，她实则比姜锦花想象中来得还要狠决。
半蓉还说：“还有，娘子不知道?的是，其实二小?姐在府里?过得并不如意。二小?姐为姨娘所出，并不得老?爷的宠爱，与夫人更是不算多亲，至多与大少爷还算亲近，可大少爷时常不在府上，二小?姐可以说是被夫人拿捏在手里?的。二小?姐院子里?的丫鬟，多数看?似奉二小?姐的命，可她们背后真正的主子却是夫人。”
“这其中牵扯甚多，小?荷原先与小?玉走得近，她会出事是在预料之中。如今你既已离开曲家，这事往后莫要再?提，尽早烂肚子里?吧。”原嬷嬷轻声睨半蓉。
半蓉低着头，应了一声。
姜锦花没有错过原嬷嬷的话，她好似猛然?了悟一件事。
那时将香囊交给曲音音，她遗漏了最重要的一环。
小?玉并非是在她之后才去如厕，可丢弃那香囊之人，却是在她之前进到北院。
所以丢香囊的或许压根就不是小?玉？
曲弯弯因记恨曲长生，命人送十里?锦绣给他，几近致他于死地，可曲长生常吃的药呢？
那药可是慢性巨毒，日日下在曲长生药碗里?，以至于他身上余毒未去。
曲弯弯没有那个必要一面给他下毒，一面还送去参了毒的糕点吧。
思绪一瞬间理顺，再?回想起曲夫人那再?温和不过的面容，姜锦花只感觉一股寒意从脚心弥漫上来。
头顶还有烈日，可她背后却冒出了冷汗。
曲家的水，还真是比她以为的深。
她终于懂得为何半蓉宁愿出府来顾家伺候自己，也不愿再?待在曲家置身于担惊受怕之中。
在那样的大宅院里?，若有一日人没了，连怎么死得兴许都不晓得。
*
经过一日的打理，顾家新宅子里?里?外外都已整理好，顾疏请人将新买的床抬进来后，算是彻底安顿好新家。
忙里?忙外的，在临近夜色沉下后，姜锦花收起最后一匹箱笼，整个人瘫软在木椅里?，再?懒得动弹半分?。
杏花端着烧好的水进来，厨房里?半蓉与婆子还在准备饭菜，几个丫鬟里?也就半蓉懂些厨艺，兰香和绿珠是半点未沾过，只能站在一旁学。
杏花放下水杯，侧头望到姜锦花趴在桌上，轻声道?：“娘子，可要我给您揉揉肩。”
“杏花，你来得太及时了，我这肩膀酸疼酸疼的，你快给我揉揉。”姜锦花抬起一边，杏花上手轻捏，她舒服地朝后靠，边道?：“对，这个力道?正好，我的脖颈快僵住了，也要揉几下。”
“娘子受着便是。”杏花笑道?，手里?不停。
正巧顾疏抬步进屋，他刚安置好院子里?的鸡仔，家里?鸡长大许多，看?着再?过一月便能下蛋了，他便将鸡窝搭了个更大的，以备不时之需。
顾疏进来时，给杏花递了个眼?神，杏花便收回按捏姜锦花颈后的手，悄然?退到一边，出屋时还带上了门?。
姜锦花闭着眼?，她还不知道?发生何事，只哼道?：“杏花，你怎么不揉了？”
顾疏搭上她的肩窝，双手捏着她侧颈僵硬的肌肤，拇指还在她脑后乌发之下，轻缓地摩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