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四季在每个人?眼里都有很多色彩,也会有很多不一样的味道和记忆。
但是在裴季言的记忆里,好像只有一个季节。
大雪纷飞的冬季。
从冗长的梦境中醒来的时候,裴季言坐在床上发了很久呆,侧目看向窗外,已经是绿满枝头,他睡觉没有关窗的习惯。
密闭的空间会让人?觉得很压抑。
像是被?束缚在某一个地方怎么都逃不出去,记忆深处总是有些东西是很深刻的,人?的记忆,有时候不是大脑里的东西。
有时候是感官,和身体其他的感应。
一到密闭的空间里,他就觉得无法?喘息,怎么都缓不过气,只记得自己很多年前?呆着的那个地方,都是很厚的门窗,关得死死的。
离开孤儿院已经很多年,被?裴家老爷子接走?以后?,他没有入住裴家本家。
更没有搬到他们的老宅去。
甚至很多人?都不知道裴老爷子在外面接济了一个小男孩叫裴季言,名字是裴老爷子想了很久以后?决定的。
裴季言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有点不适应,他缓了很久,自己默念了好几遍这个名字。
——“你以后?就跟着我们姓,姓裴。”
——“裴季言。”
裴老爷子是一个很好的人?,他接济裴季言以后?,从来都没有什么太多的要?求,他只是希望这个孩子能成长为一个很好的人?。
说是这个机灵又“漂亮”的小孩儿不能这么浪费了。
在孤儿院他也不是一定没有什么未来,但是他出去以后?一定会有更广阔的天地。
裴老爷子也不强迫裴季言,问了他的意见,没把他带回去。
他去跟本家的那些公子哥相处也很困难。
虽然?家里教育是好的,但是人?有时候的本性真的很恶,裴老爷子无法?保证家里那些孩子会不会看不起裴季言。
不能再对他这个孩子产生?更多的伤害了。
所以还单独在学校附近找了个房子,让裴季言自己住在那里,孤儿院的教育很好,裴季言从很小的时候就会自己下厨了。
早熟到令人?心疼。
别人?十几岁的时候可能还是个任性叛逆的孩子,但是裴季言身上已经有同?龄人?绝对没有的沉稳。
裴季言以前?在孤儿院过的日子算不上差,大家都很照顾他,特别是陈阿姨,想着是她把人?带回来的,又是一个姓氏,总是有点惺惺相惜。
她平时会多照顾他一点。
每天还会从家里带点别的小零食过来,跟他说:“廿一,来。”
慢慢的成长过程中,以前?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含义是什么,他自己是叫陈廿一,小时候连这几个字是怎么写的都不知道。
孤儿院的孩子性格有些孤僻极端,有些稍微好一点。
但大家都是被?抛弃的孩子,都有不想被?触碰到的逆鳞,每个人?都不愿听到别人?说,你是没人?要?的。
谁都可以随便抛弃你,谁都可以轻易不要?你。
你没有什么值得别人?铭记的。
大概是被?遗弃的年纪还太小了,裴季言对以前?的事情没太大的印象,脑子里唯一记得的画面,就是三岁那年,他不记得是不是自己生?日的时候了。
听别人?提起的时候才知道,他是在农历腊月廿一这天被?丢掉的。
都说腊月冷。
裴季言确实只记得那天很冷,有纷飞的鹅毛大雪,他站在路口觉得冷,但是妈妈好像说是让他不要?走?动,不然?就会找不到他了。
所以他一直没走?,一直没走?。
只记得妈妈离开之前?,好像是在哭,眼泪往下掉,她给他了一张卡片,让他先放在包包里。
小时候的他根本不知道是什么,只是乖乖地放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一言不发地站在那里。
看到自己母亲留下的眼泪,伸手替她轻轻地抚去,随后?奶声奶气地说:“妈妈,不要?哭。”
这么冷的天气,眼泪会结成冰。
要?是掉在身上,那会很痛的。
所以天气冷的时候千万不要?掉眼泪。
小时候的裴季言是这么认为的,这个观点一直在他的脑袋里存放着,已经是一个潜意识的行为。
后?来就算长大,就算学习了很多东西,也会只会记得这个。
裴季言,是不能在天气冷的时候掉眼泪的。
但是裴季言的世界一直都是冬天,所以裴季言一直都不会掉眼泪。
…
做了一个梦以后?要?缓很久,甚至有些时候会延续很长时间。
虽然?这个梦做了很多次,但是裴季言还是第一次感觉这个清晰,他看到自己梦里的画面,那个小男孩站在那里,已经像一个洋娃娃,不会再动。
大雪落下,他却半步都没有离开。
手上攥紧的那张卡片上写着,姓陈,生?日是一九九六年,腊月廿一。
再后?来,很后?来,有路过的人?看到他。
去拿他手上的卡片,随后?瞳孔轻颤,知道孩子应该是听不懂这样的话,所以她小声说:“今天就是腊月廿一啊…”
怎么会有人?。
在孩子生?日这天抛弃他呢。
这个孩子也才三岁啊。
梦里的视角是很清晰的,裴季言明明觉得这段记忆是模糊的,他什么都不记得,但是梦境却是越来越清晰。
因为越长大,越知道有些事情。
别人?说的故事,还有他自己的记忆,以及一些知道的信息点全?部都融合在了一起。
让他这段记忆不得不变得清晰。
裴季言起床喝了好几杯水都没缓过来,摆在桌上的手机一直响着,闹钟不断,但是他都没有心思去摁。
少年敛眸,动作却突然?停了下来。
裴季言这个人?,是从来都不会在上学迟到的,他的生?物?钟比闹钟还要?准时。
但是就是在这一天。
裴季言迟到了。
他站在校门口的时候,门口已经一个人?都没有,明明是春天,天气已经暖和起来了。
或许是因为那个梦,他竟然?觉得一点都不暖。
裴季言站在这条空荡寂静的街,里面教学楼里传来一阵阵早读的声音,但是他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什么都听不清。
就这样站在外面出神。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身后?传来了一道女声,她似乎很开心。
“一…”
“二…”
身后?的少女不知道在数着一些什么,但是她是在数数。
这个人?的声音清晰地落到了裴季言的耳里,跟其他的声音不一样,少女的声音带着几分清甜,她数着数着,不知道是错了什么。
又从一开始数起来。
一遍又一遍。
但是裴季言耳里好像也不太能听到其他数字,他就听到她念出来的“一”。
一。